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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反思录

2019-07-09 · 5106字 · 18分钟

一、作息

一日之计在于晨。

开篇我既不谈学习也不谈思想,大学三年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人是一只动物,作息深刻的影响生活,也就影响它动物性之上的方方面面。

从小到大我睡得是越来越晚,起得是越来越早。襁褓中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这是当然。幼儿园的时候也许是八点,小学是九点(因为那时科教频道八点播出走近科学,九点是探索发现,十点是讲述,我只能看完走近科学,长大后才知道走近科学其实毫不科学,可谓是科教频道的烂片)家里虽然没有成文的家规,但是按时睡觉始终是很严肃的事情,那个时候熬夜看书既兴奋又刺激,把书和强光手电藏在被窝里,躲过一番父母的检查再掏出来看,听着客厅里石英钟咔嚓咔嚓地跳动,一点点吮吸书上的文字和图片,床头那几本百科全书和一直以前十万个为什么百看不厌。小学以前,一个人在家安逸地睡,根本体会不到将来睡觉之奢侈。

上初中住校以后,将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难受。第一夜躺在陌生的床板上,周围睡着陌生的同学,一个人默默想象着新鲜的初中生活,在陌生的场合便越发想念熟悉的人与物,从记忆中汲取勇气和温暖。往后的日子,同寝熟络起来,第一次离开父母加上青春期的躁动,大家都蠢蠢欲动。夜幕降临,八个人就开始交头接耳,以至最后演变为全寝“卧谈会”,几乎每个寝室都是如此,寝管阿姨和我们打游击,常常查到深夜。

马不停蹄的谈话,光听也让人失了倦意。其实说的东西也毫无营养,无非是一些笑话、骚话、鬼故事,甚至还有为防止冷场的废话。那时起,我逐渐知道,原来人一天说的 99%都是废话,原来熬夜会多尿、会饿,原来过了十二点会莫名清醒。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火哥打鼾,全寝都醒着,不知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紧接着大家互相确认是否都吵得睡不去,得知都醒着以后,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然后一同商量对策,寝室俨然变成一个“治鼾大会”,有抽枕头的,有蒙头窒息的,有吊袜子熏的,还有哈脑瓜崩吓唬的。当时我们全部挤在火哥床前观察效果,看他眉头皱皱,鼻翼翕翕,终于翻过身去,断了鼾声,大伙这才散去,临睡有人报声零点四十七了”,大家都才绝望地叹了口气,担心起明早来。

高中以后,寝室格局照旧,不过卧谈没那么勤了。但每逢考试都是不眠之夜,考前临时抱佛脚,考完打杀庆祝,分析试卷就在阳台谈心。打杀会累,谈心却能谈一整天,从午自习到晚自习,从操场到阳台。平日里嬉笑怒骂的一群人,到了那几日,无不神色怆然,惴惴不安,仿佛集体失恋般。

说到这个,不由得稍提一些。南方不像北方,至少在我们这所重点中学里,早恋还是讳莫如深的话题。这儿的少男少女彼此吸引,或举手投足,或因成绩优异,或因共执一念,不出此类。真正彼此亲近,得一密谈幽会之隙者,鲜矣。因此,即否便真有情侣,也埋在心底。加之我不善八卦,于是密友脱单也往往最后得知,常被笑为后知后觉。

这种秘密的情感。正如哑巴吃黄连,相亲不可接近,必是苦多于甜,苦水憋不住时,迫不得已找来一两个“感情专家”咨询。他们往往是“过来人”、“局中人”或者煞有介事的“一般人”. 咨询流程也分两种:“开门见山”与“兜兜转转”.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突然开门见山会问得“专家”一时语塞,这时他们往往一手太极鼓励你继续独白,直到露出端倪。“兜兜转转”更喜闻乐见,“过来人”能显摆“经验”,“局中人“能同病相怜,“一般人”能想入非非,不管什么开局,最终都要经历心驰神往、面红耳赤、苦中作乐、打回原形的过程,可谓殊途同归。其实究竟谈了啥,有无稗益都无关紧要,现在反观无非是:风月无边,心花怒放,不谈风月,枉度青春罢了。

回到主题上来。从小学到中学,只有睡觉一样变成了自约束,最多添上自习,但有时间表与作业的硬性规定,仍循规蹈矩。自大学以后,一切都推翻了。

尽管要点名,课也不是不能翘,尽管要收作业,也不是不能拖欠。尽管要熄灯,也不是没有电。错过吃饭可以点外卖,别人作息与我何干。大学以前,作息只需专攻就寝,其他的就水到渠成。到了大学,作息是一条漫长的战线,单就寝一役,就打了三年。人之自私,我之怠惰轮翻上演,间杂歇斯底里最后通牒。不快不表。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三年来,我从正面和反面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道理:早起享受清爽的清晨,悠游的用餐,来到自习室恰好精神焕发,推动起一整天的生产力。晚起多因晚睡,裹着疲惫与内疚,匆忙洗漱,顶着一头刺眼的昏光出门,胡乱地填饱肚子,来到自习室一晃就又到了中午,早餐尚未消化,中餐食欲不振,午觉还要弥补夜里的不支,醒来后又是个浑浑噩噩的下午,晚上愧对一天的颓靡,想多做些功课亡羊补牢,不忍早睡,拖拖沓沓又及深夜,如此恶性循环吞噬了大量时光。

倘若你辩称深夜寂寥无声,精力集中,可享受一种仪式感,我敢说这是天真之至。用清醒的仪式替换了睡觉的仪式本无获利,反而还清醒失掉了白天的仪式。我真正体会过自制的一天,体会过按部就班的快乐,这自制的一半,都在于睡一个好觉,睡觉是为了养神,神虚气馁就无法专注工作,无法抵御疾病也无法抵御诱惑——我称其之为低能陷阱,甚至无法入睡。这是我的亲身体会,疲倦的时候,想休息都休息不好,睡觉会愈发昏沉。很多人的误认为不累不睡,越累越容易睡,这就好比不口渴不喝水,越渴吸收水分就越快一样,殊不知一切生理活动都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调节。

后记

这里提到的夜间仪式感。后来在传习录中读到:“‘夜气’是就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

二、时间管理

人生是一场远航,习惯是船长,计划是航向。

我在接触时间管理的科学之前,对它嗤之以鼻。不止如此,高考以后,我就和各类“鸡汤”划清界限,但凡与之有染的言论、概念,谈之色变。

相信这种心态大家多少有所体会或耳闻。它的起因因人而异,但表现都是放弃曾经美好的幻想,并在幻灭中宣誓服从现实,简称克服中二。然而这心态往往继续发展,变异成把失败归结归因以安慰自己(外化消除认知失调),最后建起一套自圆其说的失败哲学——它们吞下了最深的苦果,便再无苦楚了。

我曾一度沉浸于这种哲学中,那时我读了叔本华《人生的智慧》。他说获得幸福就等同于避免痛苦,这句话完全可以照抄为成功等于避免失败。

但是,避免痛苦本身仍是惧怕痛苦,避免失败本身还是惧怕失败,说是服从事现实还是逃避现实,说是放弃美好的乌托邦,却自我放逐到另一个乌托邦。真正的世界是充满矛盾的,其中有成功与失败的对立,有幸福与痛苦的对立,投身现实就是置身矛盾,其和光同尘是也。

二、时间管理

在接触时间管理的微课以前,我对它一无所知。人对他不知道的事情难免有成见,对那些“成功学”假鸡汤的厌恶也不免变成了对“自律”“计划”这类事物的成见。

不懂得时间管理的人通常都会面临这样的困境: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知道一件事情需要花多久做完,不知道如何安排做事的次序。这些其实都是表面的问题,这些个不知道,其实源于以下的不知道:如何评价我的计划?更准确地说,如何结合自身状况评价我的计划?为什么这样说呢?

很多人都制订过一两次计划,也希望自己上进高效,但最终都流产了。问起原因,大致都是发现自己太懒,完不成。其实懒不是错,计划忽视了人性才是错。窃以为这个在时间管理中的重要性堪比社会心理学当中错误“基本归因错误”。

因此,认识人性,认识人做事情的规律是首要,抛开它谈坚持不懈、戒矫戒躁毫无意义。从而时间管理主要是运用了心理学的知识。心理学告诉我们,人容易分心,容易无聊,容易怠惰(以上作废)

二、时间管理

人不是时时刻刻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因而保持良好的作息,培养良好的习惯很重要。小时候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很乏味,长大了发现不这样做很迷茫。

人的骨子里充满焦虑。这种焦虑是蛮荒时代的遗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生存焦虑驱使我们劳动,劳动成果满足我们,慰藉我们焦虑的心。

焦虑和满足是一组矛盾,焦虑是原生的,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满足是后生的,是次要方面。人活一天,焦虑就滋长一天,驱使人们劳作,把抽象的、无形的劳动力转化为具体的、实在的产品,从而增强满足的一方,削弱焦虑的一方;而当产品耗尽,焦虑又重新凸显出来。

如果没有焦虑,也就没有原动力,如果没有满足,焦虑的个体面临死亡并最终消灭。从而是矛盾同一体创造了劳动。进一步,动物劳动演变成人类劳动,人类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可以说,人类社会运行的底层逻辑。它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焦虑与满足的矛盾,社会存在与意识,贪婪、种族歧视、掠夺、剥削,而资本是这其中最特别的历史形式。

不可预见的未来导致无限的焦虑,无限的焦虑又引发无限的满足。当人想到未来时,眼前的满足便让位于未来的焦虑,而未来的焦虑又会促使他为未来的满足而劳动。人的精力有限而未来的可能无限,如果被无限焦虑击垮,那么不是现在的焦虑击垮了它的肉体,而是未来的焦虑击垮了它的意志,这是杞人忧天。如果执迷于无限满足,那么它也不是沉溺于眼下肉体的满足,而是疯癫似的渴望未来之满足,这是贪得无厌。

任何纯粹的精神活动,因之以其有限之能力搏其无限之内容都会受这两种煎熬。空谈家、失败论者、丧系、佛系属于前者,吸毒、资本、流量则属于后者。我们暂时先讨论后者,吸毒是为了快感,资本家是为了增殖,流量明星及其拥趸是为了数据。三者的共性在于它们的:它们都把手段当成目的,从而这种目的没有止境,没有“够了”的时候,为它们都摆脱了现实的约束。满足本是大脑激励人们劳动平复焦虑的手段,以焦虑为界限。现在脱离焦虑与毒品挂钩,并没有焦虑得以满足,只是纯粹量的增加。货币本是商品交换的媒介,是分配使用价值的便利手段,商品本是使用价值的载体,是人的生存手段,它们本以人类社会的消费水平、交换程度为界限,现在脱离其使用之目的疯狂增殖,并没有有效价值利用,有效需求之满足,而只是纯粹量的积累。流量本是明星推广作品的手段,纯粹量现在脱离作品变成排行榜,明星没有作品,诚恳的粉丝没有欣慰的收获,只有纯粹数据的增加。这种唯量主义里又属资本最为鲜明、成熟,其他一切与之有瓜葛。远比鸦片战争,近如炒作套现,因为资本是个因为无孔不入(无利不往)的幽灵,它附在炙手可热的肉体上,毫不在意其多么面目可憎。

现在来谈前者。正如前文说的,他们是为无限之精神焦虑所困,我们往往鄙夷、痛斥那些贪图享乐为满足所困者,同情这些贾忧食虑为焦虑所困者,或者说对于后者道德上态度分明,而对前者难以判断。其是非善恶只能抱着“人各有难”的同情心。

然而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倘若认清他们的“可恨之处”,是非立现。

空谈家自视甚高,忠于自己成熟的人生哲学,视对各种事物、现象均有一番独到见解。

空谈家,有一套成熟的价值观,对它人品头论足,自己从不付出行动。因为空想是他们最后一点自尊,宁愿坐以待毙也绝不让空想的羽毛蒙上一点现实的灰尘。世界观产生方法论,但它们的方法论是为了维护世界观而不是改造世界观而存在的。从而为了避免他们的世界观与现实冲突的认知失调,它们的方法论只能是“无为”,只能于是乎有了空谈,一种理论脱离实践只剩空谈,当他试图证明自身的正确,抛弃实践这唯一的方法,也只能用空谈辩论之胜利,传教信众之扩大来自欺欺人。即它追求的不是理论的先进,而是信众之增加,是即纯粹的量的增加。

失败论者,并不比空谈家好多少。一个秉持失败的世界观的人,不难猜到它的方法论就是避免失败。“如果一个人从不说错话,那他定什么也没说”。有实践就会有失败,从而避免失败会逐渐变成避免实践,成为空谈家。这不仅是逻辑上之必然,事实上大部分空谈家也都正是失败论者的进化,不过空谈家熟稔精神胜利法,将失败主义的精神内涵藏匿起来,只是向其信徒显现成功胜利的法身。然而也有一撮精英失败主义者独辟蹊径承其衣钵,大肆宣扬失败论调。因为他们发现,只要主张彻底的失败,便使自己败无可败,既然败无可败,在论争中便立于不败之地。这种失败逻辑,酷似说谎者悖论,使论争者陷入怪圈:既然我已自认失败,你永远无法占得击败我的便宜。如此一来,理论上引狼入室,失败精英主义者横扫各大空谈流派,席卷社会思潮,怀疑论者、虚无论者、宿命论者、悲观论者望风披靡,纷纷献首。

失败论者作为空谈家的终极形态,祭出了逻辑悖论这一杀手锏。似乎只要认同逻辑原理,便确实无法打败它。果真如此吗?须知悖论对双方都是公平的,谁也无法利用它驳倒另一方,这正说明论争之肤浅。要辨明是非,实践是我们坚不可摧的后盾。失败论者的错误,在于其先验地假定失败的基调,片面地夸大矛盾斗争中的消极一方,并认为它是普适的。实践中,对于已经失败的,它引之为佐证,对于尚未有结果的,它断定其结局,对于已经成功的,它吹毛求疵。总而言之,它是一种静止的、片面的、形而上学的唯心主义。

失败主义论调所依仗的,无非是命途不济、同病相怜的情绪。乱世中尚可原谅,当世之人就真的如此脆弱吗?不得不提这种思潮背后的资本推手。丧系、佛系皆是如此,哪怕是正能量、爱国主义都是吸金的手段,创造流量的手段。

面对资本的阴谋,怀疑论是不可取的。是资本剥离了他们的质而沦为追求量的资本形式,怀疑只会使人愈发蒙昧,向资本缴械投降。

无论是丧系、佛系之类的消极哲学,还是积极哲学,本质上都与儒道欢喜冤家有着朴素联系。它们也有价值,只有我们追本溯源才能领悟。还是那句话,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除了学习理论,更重要的是实践,别忘了问题的症结。纯粹的精神活动,脱离实际的妄想,目无自然众生的贪心。如果一个失败论者投身实践,他将从自我满足、同伴鼓舞、社会认可中品尝成功滋味。如果一个资本家投身实践,他会震惊于大众每日的劳苦与极不匹配的报偿,他会赞叹缔造历史的人民之伟大,他会心系命运共同体。他也不必做什么大事,种一块地,缝一块布,收获一次庄稼都是实践,我想只要他还有良心,就不会执迷于财富数字的跳动,因为他随便拿出其中一份,都将转化为更有价值的物质。他不必要做什么大事,唱一首歌,编一段程,写一篇文章都是实践。

后记

整理笔记时发现时间管理一节写了三次,次次离题。故皆摘录于此,不失为有趣的症状阅读。

当时主要的思想敌人是勃学,即所谓失败的精英主义或精英的失败主义。它反映了一种极其恶心的小资产阶级幻梦破灭的意识形态,表面自嘲,内里实则跪舔精英阶层,以自我鄙夷的姿态鄙夷真正“平凡”的普罗大众,是卷而不得的症状。在随想 二六〇 亦有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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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