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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杂感

2018-04-11 · 2053字 · 7分钟

刚上完微分流形,对其书中记号繁多印象极深,加之英文酷爱种种缩写,以致单凭字面记号难以记忆内涵。这种感受不由令我在课上神游,联想到符号语言的种种,然而我一来觉得没有统一符号标准,制定“构造”符号的规则,二来觉得通论符号的著作大概都流于我前文所说的无稽之学,(我假借为没有意义的空话),天马行空之余并无收获,力不能逮。

但我有一点想法,尽管这点想法不足以写进“某某论文”,遑论什么教科书了,仅仅是一些些微观察:

  1. 讨论班所用是英文原版教材,我本想记中文笔记,奈何本身思考已追赶不上进度,还要作翻译则更来不及最终作罢。不仅是时间问题,很多短语也难以直译——直译入汉语语境会极为别扭、不知所云。这和语言的文化环境有关,英语作为学术语言至少已有两三百年历史,表达各种思想的结构,哪怕之前乌有,如今也臻于纯熟了。相比之下,汉语的学术用语是另类的,它们中的绝大多数不是自然萌生于母语使用者,而是通过外语的翻译被动形成的。这种“拿来主义”省时省力,但也免不了“邯郸学步”(抑或曰语言中的“香蕉人”),对于这一点我沿用早先的比喻,如同汉语生态中的入侵物种,然而如今“西学”乃“显学”,于是“入侵物种”即“优势物种”,它们将优先获取营养,受到优待,从而反过来“改造生态”(正如人类所作所为)。至于“汉语是否会面目全非,我是杞人忧天的(仅取极为担忧未来之义)。[当然如果我所反对的最终成为了主流,那么我的担忧就成无稽之谈(亦取无意义之义)]

  2. 承接上段,我们觉得任何东西另类、古怪、别扭、不合常理其实都是因为对之感到陌生。我敢说对于英语而言,那些学术化的表达也都曾令人陌生,甚至至今也如此。而我们不觉得它另类的原因来是该语言已经消化了这种表达,使之充斥了语料库不足为奇;二来亦对于我们这些非母语使用者而言,可能我们根本就没有判断其是否生硬古怪的语感,抑或即便有也不确信自己的判断[非母语的隔阂永远存在,即便我多么熟悉英语,我仍然不敢断言一个错字而怀疑是一个生词;阅读相同文本时总觉得外语更吃力(尽管其实在读中文书时也不会注意到每词每句,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把握其大意的“信心”,简言之就是略读外语文本时,把握其主旨的“信心”不足);总觉得使用外语时词穷,用不上高级词汇(如果仔细反思你的日常母语对话 [1],里面一定充斥着你在说外语时唯恐避之不及的重复和“简单词”,然而你在说母语时充耳不闻 [2]),以上种种都是由这种隔阂而带来的对使用语言不自信的表现了。

  3. 关于语言的语序。习惯汉语语序的人将英语的那种语序叫做倒装,其实不存在什么正确的语序,它无非反映了两种思维习惯——综合与分析。我冠以这两个名字是有考虑的,综合法将逻辑置于前将结果置于后,其过程如同不断烘托铺垫以迎接最后一个重要的概念——这是汉语中修饰语前,中心语在后的语序,修饰语前置是为了营造声势,引导目光聚焦于一个关键点。而分析法上来就抛出中心问题,其后层层剖析,追加判断,其过程是抽丝剥茧以求还原出最真切的面貌,申发出最丰富的内涵——英语中拖缀各种后置定语、补语、从句无不为此目的服务。 我再将这个对子延伸出去,就得到了写文章和打草稿这两个喻体。分析法直接但臃肿,综合法节省篇幅但不到最终你不知其所云。这组矛盾,归根结底是由人的认识矛盾引起的。人的认识总是从已知到未知,再把未知变成已知,而人的发现总是从未知出发到已知为止。一本书的写作,若既要传授你知识,又要揭示其发现的历史,总是一个棘手问题。

    但至少在做笔记这件事上,私以为还是采用分析法为妙。一来可与教材有别(否则再抄一本书是毫无裨益的)二来以语言倒序代替了发现过程——解决上述矛盾的方法便是完整地走一遍知识的展开、收藏过程——即分析—综合法。三来这符合笔记的习惯——它总是不断添加要点以求完美——因其并不是一个规范过程,而是一个描述过程,是记叙而非创造。

  4. 之前所说的另类搭配问题我还有补充。一种语言固定搭配愈多就愈不自由。当然这种固定搭配不是指习语,而是指词与词之间的粘附性,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例如“葡萄”一词,这两个字就不是独立语素,不能单独成词,类似的某些词尽管单独成词但用处有限,即强烈依赖语境存活。我们不能说这是语言的缺陷,试想如果一个词能够适用一切语境并自由替换,那这个词就完完全全只有语法功能了——成为符号中的符号,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么?[事实是学术用语就偏爱这种性质,这也是余老曾提到的万能动词一说] 仅保留语法作用的词汇是最大限度的简洁,当然它也扼杀了内涵。简洁和去成见是学术用语的追求,然而这是否又因其是未成文的习惯而显得盲目呢?简洁我是认可的,前提是不简陋,抑或若沦为一种形式的简洁而不能简化根本,那只能说是绕过问题;至于去成见这一执念,是否因成见的影响被过分夸大而采取了矫枉过正的措施?成见危害真的如此之大吗?成见真的无法避免吗?无论如何,在成见问题上,人们只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会意识到成见的存在,因为我们不把“积极”的习惯称为成见,既然免不了带有成见或者总是后知后觉,那么何必要因此使文本付出艰涩难懂的代价呢?况且在我看来,“打破成见”比“避免”成见带来为更深刻的认识。


  1. 突然联想到“很”这个字的语法用处(我从很早起(可能初中开始)就质疑此事)“很”常被认为是加重程度的副词,而我总感觉在大部分情况下它只是为了避免口舌之劳:某某是(形容词)的->某某很(形容词)[当然某某直接加形容词也没错,但总感觉别扭,也许是音节问题(即凑音节以提请注意) ↩︎

  2. 事实上这是正常的,你也许希望像电影里的台词那样口吐莲花,然而那只会让觉得你做作。台词是集中化,戏剧化的艺术手段,试图用它来填充无聊的日常对白捉襟见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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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