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关天气奇差,下了一季的雨不停,不像是印象中干燥的冬。
最近的数学小考终于上了 140,还是全班第一,有那么一点得意之情,学美术的同桌总算回来了,我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校长一个多月前说,高三有三个坎,第一个是过年前后,过年前后走亲访友的,很易浮躁,第二个是三、四月份,季节交替正是人疲乏之时;最后一个是五月底六月初,眼看高考的日子,心里忐下涌起各种思绪。
我们现在一个都没碰上也毫无感觉,但他说,等过了年,那种氛围就起来了。2016 了,你高考的大年!
最近又有颇多的事,令我十分感触。
一
中午总是用来休息,不管作业多少与否,统统推开。中午就是拿来看书、充电的。每天一小时,看书与休息看的书一般是科普的类的,知识性较强,在睡前看确更容易催眠,但不便于汲取知识,因而还是带着疲倦与不甘合眼。久而久之也有些乏味了,想要找些文学性的文字调剂一番,毕竟睡前还是适合读故事。所以最近在读《我与地坛》,当然不只是一篇文章,而是同名文集。
比起小说,我更喜欢读随笔,我更喜欢真实的事情,似乎我有了想象的凭借。真正的小说没读过几篇,其实就我读过的而言,小说也不错,但多是因为内心的成见而终未开始一篇。
说到史铁生,真心觉得他是个好作家。就他的文字而言,朴实但不呆板生硬口语化,丰富但不流于堆砌班弄,那文字能离你很近但不会随意到让你感到亵读,而是远远的又不致迷了踪影,或是拗口到如哲学文章(尤其是那些研究员写的),或是读红头文件般味同嚼蜡。他总是能自然顺利的写出一段,你的思路仿佛超过了你扫视的目光,提前预料到他的行文,但这行文又非笔直的大道,而是略有几个转弯,能让你刹住车慢慢品味这儿的灵活,这儿的奥秘。
读书的时候,脑子里总有个声音随着行文念出来。刷网络小说一目十行,脑子里语无伦次,像啰哩巴唆的说着胡话;读艰深的名著,他就像学语的小孩一字一句的念;读迁腐的典籍,他像叽叽歪歪扯着废话,毫无意义。读史的文字,就像朗诵或唱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畅快淋漓。
再看他文章的内容,这与他的经历密切相关。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才会意识到健全的可贵,也只有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才对生命有着更深的体悟,他所注意的,恰是我们所忽略的,因而借他的视角,我们能收获不凡的深思。史铁生写得细腻而用情,这样不仅令那些身世与他相仿的人不住地叹婉,也能抹平更是遥远、置身事外的我们与他之间那条理解的鸿沟。我们自未经历过他的遭遇,却也能多少体会到他的感受,这便是一位作家的伟大之处。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王蒙的文字,从他著的《庄子的享受》中,我看到了一位逍遥的老王,那位遣词造句都得心应手的老王,飘飘兮若为庄代言,二者的文字都那么老道,要我说,老之活像卧吃蟠桃的弥勒,而史铁生则是身着白练的屈平。
二
十二月是活动最多的月份,学校一年一度的科技艺术节就放在此。不仅如此,各种社团的联欢、展示也在此。当然最大的重头戏当属年级元旦晚会了。一年中整个年级的狂欢也就这么一次,实在是难能可贵,但是高三嘛,什么都得例外。
早早地老师就规劝我们不要想着去看什么表演,老实地呆在班里做作业,所有活动自然都是被阉割了,连年级晚会也被改成了合唱。
前两天听见图书馆演出厅传来奋力的倒数声,班里的同学不禁感叹“年轻真好”,我们注定无法享受无忧无虑了,成长就意味着舍弃。
于是我开始忘掉我那想冲下楼的冲动。我在下午阳光中在走廊上踱步,望着远处操场上喧闹的人群参加着各种活动。高二的教室空着,我不禁想起高一高二的自己,越在喧闹的地方,越爱往安静地处走。我走在林荫径上,享受那种背后人声渐稀的感觉,享受周围闷热的空气渐渐清冷,享受漫无目的游荡,难道这就是人心深处的隐士心么? 这是一种反衬,我自在的漫游,回头看黑压压的大众,有一种逃离感,仿佛从一大堆围观群众中抽出身来,心也不那么悬着了,而是留由他们自己烦恼了。或说像隔岸观火,有那么一种安全、侥幸感。
也许我更愿在整齐的大众中做些不同的事。诸如在大众刷题时我看儿书或杂志,读进去了,有恍若隔世感。或像我现在做的,写写随笔,在大家都埋头奋笔时,一个人跳出来,寻觅思维的化境,而每每这样做时,回头看身边的各位,会产生一种奇怪悲悯感。
高三,确乎是高中的最后一年了。
精确地算来,已不到半年了,明年的这时候,身边的各位早已各奔东西,就读各个大学,成为一名大一学生。
感觉三年又那么一晃而过,喜悦、悲伤都不足以形容面对时间,只有深深地迷茫与惆怅。怎么?时间过得这样快,仿佛昨天才为那些中考失利的同学悲伤,如今大家又要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仿佛昨天才向初中同学互致同学录,一一道别,今天又要送别高中同学了?
然而时间虽过得快,但情谊却沉淀了下来。恐怕若千年后没人再会提起枯乏的题目,但还会分享互教题目的场景;没人再会提起令人扫兴的考试,但还记得考完试五个人肩并肩在操场上转悠一圈又一圈;没人再会四目相视而尴尬了,但心底还荡漾着青春的情愫与悸动;没人再会记得出于什么原因,但那晚在月光下,在阳台上,在天台上,在被窝里聊的字字句句都详熟于心。谁的泪哭湿了谁的大腿?谁又与谁叹息到天明?梦与泪,是青春的主题,也是能把中年人拉回青春的一点点残迹,你问我们为什么如此义重情深,谁叫我们曾彼此分享过青春?因为共同,因为分享,我的青春留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记忆中,那部我们担任主角的剧中,正是我们表演着的现在。
我们包容、被包容,我们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相聚,我们用我们各自的心,编织出巨大的记忆之网以网住这青春,我们彼此相融,每个人都能在这网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节点,每个节点又与无数个其他紧紧相连,这其中的事事都是我们共同的财富。
当班歌再次响起,青春已一去不返。
四
十八岁的脚步在逼近。成年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了。虽已反复安慰过自己,但不知怎的,还是有点失措。
长大了,不仅意味着种种法律条文都开始对你适用,也意味着那张原本缥缈的大网也在向你逼近,它叫社会。
我非常抵触社会上的种种,感觉它复杂而烦人:交各种税,办各种证,填各种表,好像一个人的身份需从这其中挖掘出来一般,反而迷失了自我。不过我相信,这仍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我为什么要办这么多无用的卡;我为什么要受着购物卡的强迫去指定商场#消费,还得总惦记着钱花没花完;我为什么要买车,喂着高昂的汽油,花钱在路上买心堵;我为什么要有庞大的通讯录,把我的亲朋好友湮没;我为什么要去赴一点交情没有只打过照面人的宴;我为什么要每天看到各种信息在手机上刷屏,受这样那样的网络暴力的气;我为什么硬要被填鸭式的塞下这样那样冗杂的消息,五色令人自盲;我为什么要让那些 APP 绑架我的手机。说实话,我不需要,我可以切切实实地把我的生活打理得简单快活。一部老爷机,只保留通话和短信,一台笔记本,一张银行卡,一只表,一辆自行车,足矣。
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要更能加学会休息与甄别信息。人不是机器,长时间下来,一些垃圾信息会占用你过多的记忆,炙烤你的内心,我愿回归最传统的方式,一人坐桌前喝茶读书,享受信息涓涓流淌的感觉,而非任它铺天盖地而来,让我直不起腰。
我问母亲有没有为我准备什么成人礼,她说没有。也许买顶帽子吧。也好,我由此告别我的旧帽子,也算步入成年的一个标志。
可要是母亲真送我什么一本满满的寄语或是成长记录,我想我又不忍看。单是翻过几页母亲以前的日记,我就心疼极了,而我对那书也一直有“阴影”。
那么我想,我不如自己为自己准备份礼物。我十八年的选择、经历,学习和探索已经赋予了我满意的才智,我的思维也流出心智,流入我的文章。这一篇篇遐思笔记不愧于我,他们将携带我的记忆,从过去驶向未来。及我在未来的某天,我翻开他们,他们仍忠实的一字一句地记录看我未成年的幼稚或成熟想法,并把未来的我不断地带到现在,回味那历久弥新的历史的味道,一个人蜷在沙发中,呆滞望着天花板,闭着眼,极力地捕捉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孩子的痕迹,感到时光荏苒。
五
说到成年,我在设想我将来会怎样培养我的孩子。请原谅我,我丝毫不了解女生,因而我将我的孩子默认为男生。
鉴于我自身的成长历程,我深信我的孩子必予他充分的自由自学,并在适当的时候点拨。
尽管他的父母博学多识,但并不意味着我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所有。相反,我会示弱,我要让他明白,知识并不是一块到手的肥肉,我们作学者的,也并非生来就享有知识的特权,知识要通过探索获得。
我曾经抱怨(以致有些讥讽)父母知道的太少,甚至因此而看轻他们,觉得没有共同语言,而当我发现他们的真正用心时,我深深佩服他们的教育智慧:要鼓励我自学。如果事事每问必答,那么总有一天我会问得他们哑口无言,等到他们也力不从心时,同样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而此时我仍满足于得到父母的答案,而非自己动手寻找。要是这样,我就会变时懒惰而被动,从长远看,是不利的。
同样,如果每逢疑问就立即得解的话,我们会变得没有耐心,并且不会仔细深究。我们会丧失那种上下苦觅不得的郁结与困愤,从而不会认真对待,同时也丧失了那种茅塞顿开的快乐与舒畅。如同爬山,不历经中途的劳累艰险,又怎能体会登顶的痛快呢?
我是极力推崇自学的。而对于自学的态度,直接取决于我们对老师的态度。老师充当的角色在我看来,更多是一位指点者而非传授者。说到传授,书本上的知识比老师讲得详尽多了,光看书是足够的,但老师也是不可或缺的,老师可以指点你学习的方向与方法,可以结合他自己的学习经历与体悟,点拨你,让你少走弯路、走出误区,避免混淆,但千万不要把老师当作字典,或把老师学习的全部都寄托在老师传授身上。老师是人,应该多向他请教些能动性的问题,而一件事,要是等到老师来教你了,也就是到了非教不可的地步了,那么就已经晚了。
当然点拨也非常必要。单纯的自学容易陷入迷茫,而这时一句点拨,威力无比。点拨恰是沟通思维障碍的桥梁,或是指出你忽略的重要细节的箴言。在我的自学道路上,有时陷入深深的迷雾之中,苦于没有一位导师指引。因而有时我需要深思许久或花费很多精力想通问题或找到一本我需要的书。我时常觉得我缺乏指引的人,叫我在漫漫黑夜中忍受孤独。我自己是乐于指点别人并慷慨提供建议的,而我自身而言,我又多么期待一个“我”像指点别人一样来指点我啊!
当然,点拨仅仅限于点拨,我做的一切都是引导性,就像苏格拉底对奴隶小孩的指引,不向他灌输任何已见,仅由他自己探索,一切兴趣都因由他自发萌生,不带任何强加,唯有这样才有持久的动力。
我会带他领略音乐之美,但在他自己提出要求之前,我不会强行让他学声乐或器乐,我会带他领略古诗之美,但除非他自愿,我不会让他不情愿的硬背下它们,想想,那些小时候钢琴十级的人们,长大后又是否能重拾旧业?那些小时候记下唐诗三百首的人们长大后文记得几句?若是不然,何不让童年的河流尽情地漫延,而非让它们逼仄的峡谷前进么?
也许你发现我一直围绕着学习大谈,难道我将要把我的孩子弄成一个书呆子吗?绝对不是,其实致知是一种快乐,科学家研究科学的过程与游戏行为是极为相像的,不过形式不同罢了,学习不仅仅是纯粹的游戏,因为它有具体的获取,所以不至于落入虚无的活动。简而言之,同样获得快乐,学习不让你觉得虚度光阴,它会让你在游戏后的阶段更平静、踏实。
在孩子从 0 岁到 18 岁的时间里,我对其其中不同的阶段有相应的理解,新生的儿童,语言能学习能力是最强的,因而最好在这段时间里,打下双语的基础再大一点的,拥有敏锐的感觉,此时应让他欣赏美丽的图画与音乐,并鼓励他试着模仿与创作。再大一点的,有动手的强烈欲望,应带他多去玩沙、叠积木。而好奇心是一直伴随的,尽量让他多了解各种知识,以名称性具象性为主,譬如各种动植物等。但不必过早向他灌输逻辑性、抽象性强的知识,以免令他厌烦。让他从小养成良好的教养与习惯是这段时期的关键,让他懂礼节与道德,再大一点,他喜欢故事,不要给他看太多的童话,而应让他遨游于真实的历史中。
到了这时,差不多已经是十岁左右了。在此之前,我一直保守着自然的秘密—科学与人类思维的秘密—逻辑。是时候颠覆他的闭塞的见闻,而他也正需要领略组织结构系统的威力,好让他从繁杂的知识中整理出头绪来,但仍须一点点拉开科学的大门,先让化学的光露出来,选择化学是有原因的,先让他认识到“变化”的魅力,而其中并不需要任何数学知识,只求他认识到千变万化的无穷,人是易折服于多样与无穷的。 同时,我要配合着给他做一些逻辑上的训练。数独便是极有趣的游戏,但他它并不需要复杂的逻辑,更多的是敏锐的观察力,并逐步培养它的抽象符号的认识,我会给他解魔方和九连环,纯粹锻炼他在面对复杂事物时的耐心。
接着,就可以加入物理了,它需要更强的逻辑能力,也更抽象,但始终离不开一个真实的背景,因为表征的是事实,因而他即便面临困难也不会抵触——这毕竟这是真的。
对于文学,不必心急让他接触,因为文学与科学在美的高度上是统一。过早传授他大部头著作,一来他没有达到对当时作品背景的理解能力,二来他会失去兴趣,从而对经典产生不必要的成见。
所以继续,他会在物理中认识到,他无法再容忍方法 定性的不精确描述了,而要学会用定量方法,准确地作出证明,于是数学不可避免的进入他的视野。
万万不可以让他认为数学只是一门工具性的存在,因而在他正要塑造人生观之际,教他微积分和群论,让他自学,充分动用他所能遇到的所有资源,一步步认识到数学的美。
到了差不多十四五岁的青春期,数学与艰深的事物可以让他沉下心来,耗费他过剩的精力,当然爱恋总会来的,切实地告诉他爱与性与伦理,帮助他早些认识到自己的变化与欲望,并学会掌控他它们。
等他十六岁的时候,给他看悖论,让他世界观接着颠覆,从而在重建中他会寻求哲学的帮助,让他认识到不完美的美,让他认识到我们的局限。但不要过头,不要让他抱着悲观的论点走下去,要让他学会在当下自在的话。
最后,是文学。他长大了,他开始向往美的事物,他要把这一切放入语言中表达,慢慢给他文学材料,从短小精悍的诗入手是不错的选择。让他学会炼“字”,从细节透露出广大;让他体味那种朦胧的意境,让他沉醉其中,引发美好的遐想。
给他读科学史,让他树立悲悯的情怀,从人类的立场上出发,看到历史的洪大,激发他为人类事业的贡献心。年少正盛,此时要让他沉下心来,踏实行事,不必要过于汲汲然功名成就。
最后给他稍加修正,让他不要总望着星空与远大,要他沉下心来,认真体察生活中的细小微之物,让他回到童年对蚂蚁的观察,永葆他对万事万物的具体好奇。让他敬畏自然,认识人不过是自然的骄子,必也听命自然。
如是,我想在 18 岁成人之际,他应该具有完全的人格与广博的知识,最重要的是,广泛的兴趣。前文仍未提及的是,让他领略博大的中华文化,树立民族认同感与文化认同感,记住自己的根,有自己的立场,不要为了科学与事业而误入歧途。
后记
事实上,我的父母从未像上面这样按部就班的培养我,他们只是尽量满足我好奇的天性、培养我的独立思考能力。事后看来,这条路线疏忽了对实践能力的培养。实际上,至今我也确实没什么实践能力,幸亏有计算机,我得以稍稍找到一些实践感。
一切都可以浓缩为一句话,“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教育的关键,在于如何培养这颗“诚心”,我选择了一条格物的道路。
如果还要在这条路上做些什么补充,我想说,把他扔到社会中,去体会这个社会最根本的矛盾,重塑他的红色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