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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2025-01-01 · 1336字 · 5分钟

时间,谜一样的事物。回过头看,时间是否定性的事物,是错失,是无法后悔。身处幸福的孩子的世界是剥离时间的,因为痛苦远离它,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是身在时间不知时间,正如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一般。

当然桃花源中人并非就没有时间感了,只是时间在不同尺度上运行而已。对他们而言,时间是以年记的,今年与旧年并无二致,这是农耕的周期。更大的时间尺度,譬如王朝的更迭、灾年与荒年,并影响不到他们。

但总有不受这些惯性周期约束的事情闯入人的生活,即事件。它们是剩余,是整环之外的东西。事件是时间的断裂,又或者说事件才是时间的开始。蝉蛰居地下的年份互素,只是为了不被淹没在互相竞争的夏天。事件只发生一次,从而与凡俗的日常区分开。因为只发生一次,所以才能作为时间的标志。在循环中,时间是凝固的,就像在无聊的循环中焦急的等待下课。

日常生活很难感受到时间的变化,或者说日常就是时间感的钝化。第一次做什么总是新新鲜鲜,周而复始便失去滋味。这兴许是主体的惯性,主体为时间而生。如果没有断裂也即没有时间(没有各向同性的均匀的时间,那种时间只是一种空间),身体只需放任自己像个自动机一般演变,意识并不需要发生来接管身体,就像植物人醒来,仿佛一切只是昏迷的前一天。主体正是这种断裂的黏合剂,因此主体等于断裂。

时间也为主体而生。物不需要照看自己,不需要克服自身的界限、自我否定。否定是断裂、是差异、是下一帧不同于上一帧、是可分、是它本身可被言说,为此时间出现,它作为理想中最细的拓扑,理应能区分两件事最细微的次序。

从这个意义上说,时间是连续统,离散的事件必然能在其上铺展开。但这是普遍的时间,它为了能公约所有主体的事件,才被发明出来。它的标志是钟表的发明。但在此之前,每个群体只是阅读各自的日历。

即便我们如此熟悉这串印刻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我们殊不可忘记,那些数字的跳动根本不是我们个人生活的时间。每个人都被每个人生活种各自的事件标记,而这些事件的发生,在钟表数字的标记下并不均匀。

也就是说,真正对主体有意义的时间,是对时间的体验,是为事件所划定的。一个人记忆出现以前的时间,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瞬。一个人在无梦的睡眠中,在无所事事的病榻上度过的时间也几乎不占任何长度。

这也并不是说,每个人的时间之间毫无瓜葛,我们仍然使用标准时间,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历史事件,同时预备着它的下一次发生。历史事件是一次巨型的对表:它将天朝与列强对齐,将八路军与日寇对齐,将我们与千里之外的人对齐。这是时间的力量,是空间无法拥有的力量。

回到时间的主体发生学。时间是主体的失败,因为不可后悔但后悔着的失败。这种失败甚至可以是将来时的,即未能实现预期但预期着的失败,即焦虑。前者定义了过去,后者定义了未来。

未来是尚未发生的过去,焦虑是提前到来的后悔。时间就是焦虑。主体在焦虑中走向未来。主体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跌进意义的深渊。冰面开裂迫使主体前行,但主体用力的每一步也在进一步碾压着本就脆弱的冰面。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多么形象的比喻,形容这介于生死之间的战战兢兢。焦虑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它不仅仅是对动物生命死亡的恐惧,更是对符号生命死亡的恐惧,即生命的意义。生命意义的丧失比生命的丧失本身更为致命,故而有舍生取义一说,将血肉铭写在意义之柱上。

人总是时刻焦虑着自己的生命意义,哪怕用刻意的放纵来回避焦虑,本身也是一种焦虑的姿态。因为焦虑即是时间,是主体发生的根基,是人的存在方式。因为欲望着欲望,欲望永不满足,永远在悬崖边试探,永远在想象伤害自己但不这样做,从直面死亡的边缘中感受驾驭死亡的诡异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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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