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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四

2016-08-04 · 2631字 · 9分钟

我必须马不停蹄地写完这篇文章,因为我的写作如同踏寻一条出路,从郁塞的心灵密林中凿出一条光亮的通路来,如果我在半途因着某些诱惑懈怠下来,这条路便荒废了。不到一会儿,我会意识到我又迷失在这片密林的中心,需要再凿一次出路,加上想起曾荒废的一条,便又会陷入自责与后悔当中。

我坚信好的文字需要经过郁结,而这郁结在某种意义上是痛苦,要时刻保持这种痛苦,否则无法体会真正的快乐。快乐的底子是痛苦,否则快乐是虚无的,稍纵即逝的。快乐是和痛苦被一同感知的。

经过郁结的文字,才会像积蓄过的水,源源不断的流淌。倘未郁结或未坚持着痛苦,文思就像缺水的龙头,拧一下流出来一点,生硬地铺着在纸上。竭力地调整着有限的文段。

我之所以怀着一种痛苦的心情,正因为我意识到我的浮躁。浮躁是可怕的,它叫你空白的活着。我的思绪正像近几日的云,刚欲聚拢,下场雨,燥热的风却不给一丝机会,一滴雨也不见。贫瘠的心灵不断的蒸出水分,眼见它日渐干裂,却得不到一丝给养。泪都要急得哗哗流了,也不见簌簌的雨下。

[饮尽杯中苦,只为杯底甘]

有些人是经受不住整天玩乐的活动的。你会说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啊!那么如果这些玩乐改头换面了呢?不再是扎眼露骨的堕落与颓废了呢?大多数人深陷其中却不自知,只有少数人觉醒过来,感到后悔与心有余悸。

甜是我们人追求的,本能上喜爱的。有一种甜物叫阿斯巴甜,许多人都贪吃。但有人对它感到腻味,因而反感这种过量的甜。其实阿斯巴甜没有好坏,好坏仅仅取决于人们的心境。

还有一种人更为怪异,他们嗜苦。因为当他们久处于苦味下时,一切无苦的普通便全成为了甜。

我打开手机,刷刷 QQ, 没什么动态,再刷刷网易云音乐,等待着动态。“刷”这个字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差,它意味着不专注,十分轻浮。刷 QQ 时,就是不断切换页面,以俟变化,或者呆滞地翻看着早已翻烂的动态,大概为获取那少得可怜的快感。

可悲的我,屏蔽了众多的消息只为少消磨时间,却依然矛盾地咀嚼着无味的口香糖,以至于成为了一种有害的应激。

究竟什么在刺激着我?他人的消息,他人的关注?论于为了分享而分享?矫情不可或缺的,但一味矫情是做作而可笑的。现代的科技似乎击中了人们的软肋,我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屏幕会卷走人们的精力乃至灵魂,像鸦片般可怕?

屏前的作者为了表现欲而活。为了点击量,它们力求吸睛而不顾后果,正如市场的盲目性。它们创造出灰词 [1],使用热词,吊人口胃的句式泛滥成篇。同样应运而生的还有各种颓废的短视频、电台、直播间,娱乐的形式五花八门,他们仅仅是戏谑、抱怨、低俗之词,没有深刻内容,更别说发人深省。

也许人们已渐渐失去深省的能力了。他们把线上的习惯带到线下,带入生活。他们不再的阅读,不再认真的思考,更意识不到现状的危机,只是苟且度日、更可怕的是,古时人的苟且兴是无奈,而现在则是无意识。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的社会环境中也不乏这样的警惕言论,呼吁我们拒绝被屏幕绑架。可为什么现状毫无起色?试想当人们在屏前看到这些文章时,心态是怎样的?他们一定以同样的浮躁心怀担忧,读罢则随即抛之脑后了。

我想起最近一则消息,曹文轩点评中国儿童的阅读,认为他们应加强经典,名著的阅读,而面对记者社会普遍认为儿童对经典理解能力不强的疑问时,曹文轩说他小时候读鲁迅的书,感触很深,十分敬佩鲁迅精神,不是儿童的阅读能力差,而是阅读环境营造不力。

这让我觉得以下情况值得严密提防:个人是社会的组成,人一个接一个的堕落,社会环境就被一点点败坏,到了最后人们发现环境出问题了,便无力回天了。

我认为我能够表达出人们浮躁的原因了。

在网络时代,我把这种原因归为滥情,人们要体会事物,必在一定程度上与之共情。共情愈深,体会便愈深。但当人们迅速穿梭于纷繁的消息中,大脑便会激发出新的策略——刷。为了尽可能以最短的时间获取最多的信息,大脑在浏览这些信息时,必然采取迅速的切换方式,也即在每种情况下稍作停留,人对信息的理解停留在十分浅表的层面。而获取信息的满足感,是随着理解深度的增加而增加的,于是采取刷策略的大脑,从单条信息处获得的快感骤减,所以它更会以数量来取代质量,以补偿快感的缺损。人整日疲于补偿这种贬损的快感便形成了浮躁。[2]

因此浮躁的影响就不难推出。由于习惯于刷策略,大脑会倾向于摄取简单粗暴的信息,这有些类似于量子,凡是低于快感阈的理解都无法获得大脑期望的快感,因而份多量少的阅读、理解形式是最佳策略,即呈现为“快餐化”、“一次性消费式”特征。

反过来说,这种大脑对复杂问题、复杂信息的处理能力将骤减,大脑的理解能力将严重退化,因而在重新面对真实生活的困难时,人们的承受力、忍耐力都会锐减,人变得易怒且易抑郁,从而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3]

另一方面,人们对自己的行为仍保有最简单的判断力,会时刻对自己行为作出价值评估。而“刷”策略下的大脑本质上没有获得任何实质内容。而快感创造比快感收集更能影响心情,它是在对已知材料的回忆加工中实现的。因而当人们回忆发现这部分材料没有实质性内容,原先收集而来的快感失去了藉之生存的土壤便烟消云散了。这种无根无由的快感,我称之为“幽灵快感”。

从许多角度看来,“刷屏”获得的幽灵快感与吸毒获得的快感别无二致。它们都是存在时间短,无对应根基的事物。因而当这些幽灵快感消逝后,人会陷入一种乏力与无奈中,这种痛苦来自于快感供应的断裂,而为了弥补这一断裂,人极易陷入到自激的下一周期中,久而久之成瘾。尽管成瘾周期远长于毒品,但“刷屏”这种行为更具有麻痹性,在无人察觉的状态下侵染大众,但当这种疾病渗入到环境之中,便取得了绝对的豁免权,人类社会就会毫无抵抗地向更低的文明标准妥协,直至没落。

屏前的人们正经受着巨大的诱惑——由于社交媒体的发展,每个人都拥有了旧时代所没有的“宣传权”。中国有个成语叫做人微言轻,它深刻地反应了普通大众渴望发声的无奈与诉求。然而新兴的微博、评论、弹幕都无一例外地推动着这种发言权、表达权向底层大众的开放,于是大众便纷纷加入水军行列。

掌握着宣传力量,便可以影响舆论、吸引目光,最终实现自身表现欲的满足。但是对于缺乏道德素养的人而言,这种开放无疑使他们发动变本加厉的言辞攻击或造谣,一个从均可发声的平台变便随意成为一块人人均可倾倒污水的地盘。

不仅仅是言论,各种各样的“自媒体”等升级版本同样在最大化释放个人的意愿。在追求表现欲的路上,人们往往会丧失理智,再加上网络的便捷性,激烈的言辞、过分的态度将脱口而出,人们从而无法冷静地审视问题。这不仅对人们的信息分析能力,还对人们的创造能力造成难以逆转的影响。

当今的作者们,试问有多少是进行线下创作的。我不是反对运用线上信息,但是如果作品没有经过像过去的无网络时代那样的推敲和打磨,恐怕只会流于甘蔗渣似的形式。

有一种说法是:世上没有垃圾食品,食物本都是健康的,只怪人们采取了垃圾吃法。信息时代且不提屏前读者的“垃圾吃法”,作者创造的作品恐怕本身就是“无营养”的。


  1. 当时大概指意义暧昧不明的词汇。 ↩︎

  2. 就如同低尼古丁香烟一样,其实并不会帮助烟民戒烟,相反由于成瘾物质减少,会激发烟民抽更多香烟来补偿。 ↩︎

  3. 现在看来,也许是反过来。正如“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是人民痛苦的缓释剂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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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