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早又坐在桌旁,是左侧的,临窗。明净的天(当然事实是雾霾)与寒意勾起了我的回忆。去年的九月底,我坐在桌旁,左侧的,倚墙临窗,两耳不闻索然无味的复习课,摸着遐四的皮面,写诗,想她。
昨天晚睡前,室友偶然提到明年,我感叹到,是啊,还有两个月就 2017 年了。
2016 年,还有两个月就结束了。
我成人的一年,我高考的一年与我上大学的一年,重要的事都在今年集结了。其实这一年并不特别,但它被我有意地记下了,标志了。有人说 2016 年是他最刻骨铭心的一年,我不敢苟同,但心里确会为它留下一个位置。
这一年令我恍惚,此前的幻想,或实现或破灭,终归塌缩到这个现实中。以致某一切我只幻想过的事情真实地发生时,那些我从未留意的细节显现出来,极大地抹去了我原本只属于幻想的印象,从而让我怀疑起我幻想的真实性起来。
是你自己当初选择了数学吗?我在这不真实的状态中,甚至无法厘清思绪。身边的许多人都是数学竞赛出身,在我看来,他们选择数学,也许只是出于特长或不能浪费数竞成绩,有多少人是出于我一样的,有些痴傻般,为追寻美而选择数学呢?(入学时有个学长说:“其实我并不相信你们这几个人当中都是真想搞数学的,也不觉得都能一直做纯数研究下去。”)我很佩服那个学长的毅力或是恒心,也看出了他那痴迷的兴趣。但我对他的言论仍有不适。[1] 我是在美的基础上选择了数学,也许有一天我会背离纯数学,但我一定不会背离美,因为我发现了美的新视野。而且我并没有很强的数学能力,我也许只能欣赏这一切,但我的出路并不死,因为我不是一个专才。我有我选择的余地,一条道走到黑,似乎是迂腐而固步自封的。
写到此,我已发现我的想法变化了,是非常大的变化。我敢说这是对我过去的背叛呢?还是更认请了现实?你也许会觉得在理想面前谈现实不够有理想纯粹,甚至多少被玷污,理想缺损的感觉。但请相信我,我曾经也同你想的一样。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尽管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事实决不会贸然地倒向一边。我大概已经脱离了一个幻想的年纪,但又进入一个新的幻想的年纪。时过境迁,我深刻地感受到历史的荒谬,也许在局部是合理的,也许甚至在局部都是荒谬的。
二
昨晚乐队排练回来,路上和西西浅聊选择数学的原因。两人都非常一致,为了审美,这是初心。同行的贝斯手学长和我们说了说 15 级中“大神”的情况,说他们以后可能是真的数学家。
这又让我想起之前那位学长的话(没错他就是“大神”之一),我爱数学,但我成不了数学家(也许怀疑自己的智商,也就索性不立志了),这句话其实并不荒谬,哪怕我可能献一生于此,也博不得一个数学家的名分。人们习惯于当一个人在其领域内获得某项成就后再赋予其“某某家”的名分。因而一个人若为追求名分而做研究,其实是很苦恼的,在成名前,他没有自信是否能作出成就,而作出成就后,即便获得了名分,恐怕他也不会心安——如果没有新成就以巩固他的名分,他的名分恐怕只是过去式——就像一个过气的明星,还有多大底气呢?
因而追求名分不应该是初心,名分会对未成就者与既成就者均造成巨大的压力。在我看来,当遇到同样的困境时,既成就者甚至比未成就者更为沮丧,因为未成就者可以安慰说反正我始终也不会,但既成就者会自问:我曾经会啊,为何现在就不行了呢?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在白纸状态,绝不想成就一事,即便成功之后,也不放在心上。不要在乎社会的名分,自己永远可以做自己心中的数学家,不过私人意义上罢了。若要翻译成社会意义,就谦虚地称“业余爱好者”。如果别人用“民科”来攻讦你,那是别人的不敬。杰作也许是少数人的事业,但并不妨碍大众欣赏。我们应该反对无凭藉地吹嘘而非无害的欣赏。
三
我承上文作一个偶然想到的类比。
逻辑学里有:
P | => | Q |
---|---|---|
F | T/F | T |
F | T/F | F |
T | T/F | T |
T | F | F |
如果我们由假命题推出了假命题,我们并不能确知推理的真假性,然而当我们由真推出假时,必定知道推理是错的。同样,即便我们由需真推出真,仍十分谨慎于验证推理的正确性————当我们不知道结论是真的前提下,至少要保证推理的真(否则就是伪证)。
类似的,当我们把失败与成功的前“因”与后“果”比作错误与正确的条件与结论,过程的正误比作推理的与真假,我们面对成功与失败的心态便易于理解了。[注意:前“因”与后“果”也许并不一定有因果关系——其实这正是真实生活较之形式逻辑复杂之处]
前“因” | 过程 | 后“果” |
---|---|---|
F | T/F | S |
F | T/F | F |
S | T/F | S |
S | F | F |
- 若你之前失败,而后出人意料的成功了,常人绝不会深刻反思这其中的过程,我们称之为“麻痹”
- 若你之前成功,而后依然成功了,你也不会深刻反思,只是觉得理所当然,我们称之为“无疑”
- 若你之前失败,之后亦失败,由于过程的正确与否未可知,你不会一直深究下去,我们称之为“安慰”
- 若你之前成功,之后失败,你肯定是过程出错,你会深刻反思究竟到底什么导致了失败,我们称之为“失意”
显然,前三者缺乏深思对应着对过程的忽略。失败会使你反思过程而成功后的失败,将使你更本能而深刻地反省。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是注重结果的,因为成功使人忽视过程而失败者没有“社会价值发言权”。这同样解释了为什么人们会从失败中获得更多,成功后的失败尤为如此。
四、历史的解释模式
创造历史有两种方式:行动与解释,这是仿照立法的模式类比的。行动为解释提供了材料,而解释才是直入我们心灵的言论。
解释的力量突出表现在孔子释《易》一事上,《易》由此从一本卜筮之书成为儒家经典。当然,这样的飞跃亦赖于《易》的隐晦神秘,否则任何一种解释都会显得牵强附会。
人脑在一些含糊不清的时候也采取同样的方式,甚至于你认为的某项确凿之事可能是你某项概念形成之际(含糊不清之际)受到的先入为主的暗示。
因而我们所禀持的观念是多么的脆弱,它极易受到不同观念的冲击,而且在它崩塌之前我们还浑然不自知。因而在第一次遭遇崩塌以后,这种后怕的心理会愈来愈强。
回到对历史的解释上来,这一点我受传统文化老师的启发,有感而发。商鞅和白起是倍受争议的人物,立场不同的人们对他们的解释不同,这体现了解释的多向性,而对于那些评价一边倒的人物,他们就真的是客观存在了吗?其实他们更像是个经过历代评家不断深化涂抹,被解释编织成的一个固化在历史当中的符号。
解释的灵活性(或日随意性)充分显示了表象的缭乱与真相的杳不可知。
当这对真相杳不可知的惶恐蔓延进已逝的时间全体中来,过去——不论是个人或是社会,记忆都染上了一层荒诞,当它变本加厉地感染现在时,现在与未来便是值得怀疑的。从这种心态来看,荒诞与怀疑便是同源的。[历史的不真实感,从人类缩小到个人,从旷古拉近至曾几何时]
不能说是稍有不适,而是耿耿于怀,可以说这句话直接让我扪心自问。但正如我在挡路者一文中说的,他并非真的挡了我的路,只是他扮演了我心中那个挡路者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