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那年冬天，她像雪一样，忽然降落在我的生命中，又悄悄地融化不见。
一
会心一笑（11 月 9 日）
这篇文章想写已久，苦于荒芜两年的心已无爱意，恐因此牵累文字，迟迟不敢下笔。但朝思暮想不已，偶得三两句爱语，写之怕难以勾连成文，不写又可惜忘却，进退两难，只好提笔，不管是否合乎逻辑。
看见你之前，我以为一见钟情云云是句谎话。不为打动你而说些溢美之词，我初见你近乎完美，仿佛周身染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至于瑕疵，我至今也说不上什么，因而你可以索性把“近乎”当作一种修辞。两年以来，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情，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我感到我对美的感觉力回到了六年前的敏锐，重新在纷繁的世界中看到了那个我愿意倾心钟情的美。心底被爱唤起的力量，再度吹起我沉寂已久的、四散的思绪，它们紧紧的凝聚起来，指明一个坚定的方向。你的出现就像复原了一个失灵已久的罗盘，这罗盘的主人，已经在茫茫海面飘泊了两载，忍受着无边的寂寞。但无论在这当中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波折，当他再次见到北极星时，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欣喜若狂。这是因为，他不会把眼前的幸福和过去的痛苦挂钩，认为痛苦是值得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抛开了这些臆想，他就不会回头发出“终于等到这一天”的疲惫感慨，为眼前的美好蒙上一层冰冷的“因果报应”而拖累他刚刚凝结的心，而仅仅是单纯的爱着他眼前的这个美妙的女孩。如果非要问有什么多余的情感，那也只能是对生活一而再再而三的感激与祈祷，感激自己坚持爱着自己，生活依然注视着你。
在此之前，我奋力回忆过去的美好，试图证明过去的重要，却因为我沉湎于痛苦，想要挣脱却被缠得更紧。当我看见你时，我的心就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四岁，六年来的伤心烦恼烟消云散，快乐来得如此简单突然，这是爱的力量么？那些严肃的思想，我突然觉得如废纸一般，而痛苦就让它与过去的美好一并忘掉吧。我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欣赏你，感悟你带给我的启发。在你面前，我变得拘谨而得意。
二
（11 月 22 日）
你现在就坐在我的斜右前方，穿一件淡蓝碎花棉袄。光是看着你就能想象出你身上那淡淡的香氛——气味诚然是引起人冲动最原始却又最直奔心门的方式，它难以量化，却对所有人而言都有更为一致的偏爱。对抽象艺术画有褒有贬，对金属摇滚有爱有厌，但对于花香等等香味，我想几乎没有人会嗤之以鼻，气味好像能直接告诉大脑——“嗯，这东西很迷人，我很陶醉”。
与这清芬相称的是裹在你身上的棉袄，这世界上唯有两种颜色神圣不可侵犯——紫和蓝。前者雍容华贵不敢僭越，后者则是如爱莲说所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淡蓝色让人联想到蓝天，天高令人向往却触不可及，目力穷而不可至极。你微鬈的碎发，抓住了朦胧的空气，驱使那透明也围着你点缀。
我多么想贴着你，哪怕是用手摸一摸那飘渺的空气，我心想空气能描摹出你的轮廓，是否也能刻画出你的肌理呢？我奢望能从这无质量的些微中感受到你，就如同奢望你能感受到一股暖流奔向心头一样迫切。这股暖流来自我目光中的缱绻爱意，你感受到了吗？你会向我报以微笑吗？若是你看不见，就让这目光在你脸颊上作祟，撩起你的云鬓，在你的耳边厮磨，吐露我爱你的秘密，直至你肉嘟嘟的耳垂也泛红，神经下意识地告诉你的心，有人在看你。
三
（11 月 25 日）
我记得有部电影里说过，人的爱意迅速地充盈，是从他为他心爱的人取名开始的。雪，你是十二月生的，我猜你出生的日子一定下了雪，和我一样，我们都有雪的渊源。冬天的孩子在这个生命最脆弱的季节降临，也许从诞生开始就比他人更需要温暖与呵护，而你的父母一定无比感激你的出世，用冬天最美的事物——凛冬的浪漫结晶——赋予你的名字，足见他们的呵护与怜爱。雪是天赐的祥瑞，它气节坚贞、却又面孔温柔，她是冬父的爱的遗珠。
而当我还你为雪的时候，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不再是你本名所传达的了。你是我的挚爱，是我所热慕追求的女孩。同样的，V 和岚微，我曾经的爱人，她们也在我心中成为了特殊的人，脱离了我在对她们产生好感以前的身份。我曾希望把岚微和她本人剥离开来以求宽慰，但我发现我做不到，因为我并不是去寻找我心中的那个岚微， 而是我会为我爱上的每一个女孩取名，她们谁也不会互相取代，只是一次次的相遇与分别，这决不是因为我滥情，我对我接触的每一个女孩都奉出全部的爱，期望长长久久，只是时间不让我如愿以偿。雪，请不要介意我曾经爱过别的女孩，其实往事教会了我如何去爱，我会更加真诚体贴的去爱你。
雪，你知道否？你的出现唤起了我沉睡的灵感，我的文笔也变得生动而轻快。爱一个深邃的灵魂是有代价的，但请你相信我，我决不会让你卷入同样的哲学漩涡中去。
四
（11 月 29 日）
好像历史重演一样，我把遐思笔记交给了我的心上人，只不过这一次她不知我的心意。其实我已经十分莽撞了，先是对你一见钟情，现在又把我的心交给你，这之间不过一个多月而已。正如我写给你的心中说，我对你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学长对学妹的关照，话到了这地步，背后的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我想你早已猜出来了，只是不捅破而已。
诚然，如果换作我，被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贸然表白，我想我肯定会直接远离她，切断这种暧昧关系，断了她的念想。对我而言，被一个自己无感觉的人喜欢是极其不自在的，好似一只抓手要将你窒息一般，而她的目光又无处不在无法躲开，仿佛每一寸打量都在吸走我的灵魂。倘若两情相悦，那么一切都大不相同。她的每一次注视你都能感觉到，好像徜徉在怀抱中，而你此刻回眸，她必会害羞的挪向别处，这会更加印证她也喜欢你的事实。但她不看你的时候你会失落，好像自己变得糟糕，无法吸引她的目光似的。
而你现在，还是那么大大方方的和我说话，直视着我，这令我越发羞愧了。我无法再去想什么其实你也对我暗生情愫的白日梦，而是应该认认真真的交朋友，或更进一步的，成为知己。要知道，成为朋友大可以天天腻在一起，但感情会随着距离增加而迅速淡漠。相反，知己可以天各一方，即便平日一言不发，但当你特别想倾诉时，你联系上他，无需任何客套就能促膝长谈，两人的默契随时待命，守望着对方。
五
（11 月 29 日）
那天你从楼上下来的倩影，美得令人窒息。你一身雪白毛衣，被灯一照，仿佛所有光都要挤进我的眼球一般。我来不及站起，因为我所有的气力都只能顾着看你，而当你看我的时候，这些气力因四散而逃，逃出我的体外了。所谓失神，讲得大概就是这个状态吧。而接下来交谈的几秒钟，我的身体不是自主的，它只是像提词器一样一句一句地蹦出我事先准备的腹稿。直到你转身，那飘逸在我头顶四周的神才聚集回来，不敢多看你一眼的径直离开。
这就是为何我难以回忆你的模样，每一次我见你的第一眼，你的容貌总是无比清晰深刻，但渐渐的直至你离开，那模样就愈发模糊，就像一张照片过度曝光终不可见，也有可能是我的大脑只顾欣赏而并未记忆。要知道，大脑对人脸是异常敏锐的，但为什么我对你的记忆却如此模糊，这使我无限困惑。
如果你看不见我，我愿意天天看着你，目不转睛一刻不停。我要看你醒来，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看你的头发散铺在枕头上的模样，那缕缕盘错的青丝，一定温暖又软和。你起床时略带倦意又打起精神的模样，那小小的冲动，让我恨不得化作阳光洒在你的脸上，扑进你的怀里。看你走路、看你跑步、看你才在滑板上前进，风拂过你的鼻尖与唇尖，拂过眼角与脸颊，拂过耳垂和发梢，直到你把我甩开，我还紧紧地贴着你散发出来的香味，一路追着你不歇。看你跳舞、看你踱步、看你旋转，光照下你扬起的发丝剪影，掠过你微微翕动的胸脯，围着你的裙摆转过一圈又一圈，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要被你搅动一般。看你听歌、看你奋笔疾书、看你眉宇间的意气、笔记的秀气、笑靥的灵气。一天过后，又看着你躺下直至入眠，看你安详的容颜，起伏的胸脯，柔美的轮廓，听你均匀有力的呼吸，想钻进被窝，抱你，贴你的脸，吻你的唇，摩挲你的发丝，做一个关于你的梦。
六
（12 月 3 日）
我不敢用情至深，我怕一切都染上爱情的色彩，而这一切都最终随爱情的烟灭而像泡沫般破裂。于是我又记得叔本华那句：不要试图追求快乐而要竭力避免痛苦。然而如果避免痛苦的做法是毫不动情，那也许就永远无法体验这世间至高的爱情的快乐了吧。
于是我的方法论改变为：不要试图回忆快乐而要企求快乐。痛苦的降临，除去因造罪而受良心谴责，除去因无聊而感到时间虚无，仍还有一条来路，那便是因沉溺于过去欢乐而感慨时光不再。这条来路，要对大多数生活充实正直却仍觉痛苦的灵魂负责，因为也唯有这条路能把快乐转化为痛苦，而这转化之所以得以成功，在于人们对往昔的执着而时光不可逆流。我们无法改变时空的运行方式，却可以改变我们的心态。回忆快乐只有在当下快乐时才能是甜蜜升华，而若是正在经历悲伤、痛苦，它只能勾起更大悲伤。如同自家温馨和睦，看见邻家也是如此便笑谈社会和谐；而若是自家矛盾纷争不休，只怕瞥见别人幸福美满，反而妒火怨忿一齐中烧，把旁人的快乐看作反衬自己不堪境地的奚落嘴脸。
人生的快乐与痛苦均源于得失。过去便是已经失去的，因而永远不可能带来快乐。而未来是我们将要得到的，里面必然蕴含着快乐。想通这一点，我的方法论便水到渠成。
说到这里又想到上回与阿姜夜巡的谈话，不得不多说两句。人们总是在感慨往者不可追，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无须担心未来不来。你也许笑我，未来如期而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有何稀奇。然而过去不再不亦是真理？为何有说不尽的感慨？说白了还是人们的感情作祟。这与人们总是执着于未得的而忽视既得的或能安心得到的是相同道理。未来总是如期而至（尽管有时并非如愿以偿），这给人莫大的宽慰。正如我以前所说的：如果未来使我惶恐焦虑，我便放空一切，只想着时间定会逼迫出一个结果一般，我们不用操心未来是否会停滞（从而人生静止），也不用操心未来是否有无穷多的结局（事实上有时间武断地替你给出结果比开放你对未来的选择权不知道令你轻松多少，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是这个道理，但更多时候这话用于对天命无常的喟叹上）。不论未来是好是坏，它总蕴含着新的变化，好把我们从无聊中拯救出来，而我想那个试图点醒困于过去泥淖中人们的低语，便是未来之流与此在之石撞击的潺潺声音。
七
（12 月 8 日）
发生了一些插曲。
我见到我的直觉一个接一个的灵验，那个不安的事情也一步步地迫近我的心。
果然，雪告诉我，她心里有一个他，已经两年了，她希望大学四年能好好守护这份爱。我被她虔诚的爱感动，大方而单纯。她向我坦白这一切的时候，看得出她情绪激动至于语无伦次，也卸下心房充分信任我，这使得她的爱毕露无疑，她谈及此事时，我见他们像一对落寞鸳鸯，一同比翼翱翔又一同依偎疗伤，谁见了不动容呢？即便你说他们天真幼稚，可你自己却无此福分，你又如何证明自己的成熟冷静呢？更何况，我还喜欢她，想接近她又企盼她幸福，大概只有眼红嫉妒的份了吧。
自己喜欢的人心有所属，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是不会横刀夺爱的，因为假使她为了我放弃他，那她一定会为了另一个人而放弃我。我也许只有放弃，但我不想违心的否定自己的感情。那么只剩纠结了吗？爱她却不希求得到她？这多么荒谬啊！人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的，我慷慨的帮助她，动机并不单纯，确实希望得到她的青睐，但是如今，我至多得到一份感激却不能奢求更多了。
我会慢慢忘了你，也许只是压抑。上一段只有几个月的爱情，让我痛苦了两年，这一次只有短短一月的单恋，可谓不战而败，而且死的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又要我郁结多久呢？
以后还到底要不要爱呢？有时我在想，她也许仍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我满溢的爱渴望倾泻，可她无福消受罢了。我想我还是把我的爱藏起来吧，留给那双真正纯明的眼睛，等她身后的主人亲自来叩开我的心门，索取我的情流。而如今的我还是集中心智，用心体悟这世界，磨锐我的感知，观照我的爱吧。
［这一次我的冒险一搏颇有收获，这一点我无比感激我的直觉。我活在这世上，从《滕王阁序》起我开始寻找共情，因为那会使自己的欣喜沸腾，使自己的悲哀得以宣泄。共情使一个自觉渺小与孤独的情感找到了依存与归属，这是我庆幸渴求的。而这短短一个月的思维撞击，从她的并视角看，自是一段共情自找上门，这是多么罕见而可贵啊。我不敢说我的想法能对她起多么大的作用，但如换作是我，我会十分感激，因为接触一个拥有相似经历，以求一睹这经历在他思想中结出的果实，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有时我觉得我如此高尚，无私的帮助他人，用丰富的思想滋润他们，如同一面镜子，透过我他们能更请楚地感受到世界，因为我以我敏锐的感官感知世界并用通俗的语言转写，这样，人们就能感到我的感受并看到我眼中的世界］
八
（12 月 21 日）
宝贝
你若问为何爱我
我会说没有
你若问爱我多久
我会说现在
爱不能问缘由，也许能解你刨根问底的馋，却解不了我对永恒的困惑，我爱你便是爱你，这问题所求的回答既不增添我的爱也不能让我“认清”我的爱，因为爱是不可剖析的，就像雾一样，走近便看不到了，因而任何试图提出这个问题的都荒谬，给出回答的都不可置信，因为在自以为是的拆解中我只看见痛苦与恐惧：痛苦无源无由的爱，恐惧它的消亡。爱本就不被什么信念支撑，相反信念因为爱才得以支撑。至于永恒的爱本来就是虚妄的，人尚不能永生，况人之情欲乎？因而永恒是自私且贪婪或曰愚昧而软弱的，是自己无力对抗时间而求的苍白祷词，恰恰，这祷词就是时间的招降书，人们已不战自败。
九
你和我说你喜欢明丽的东西
我也一样
尤其是明丽的你
十
（1 月 1 日）
元旦后
12 月 31 日那天傍晚去大润发买笔芯，到了店里看见许多毛绒熊，一时兴起盘算着给她买新年礼物写贺卡，结果转来转去只看见那种中年人专用的，浮夸矫饰的样式，索性还是放弃。突然在货架下方看到几本和遐六一样款式的本子，心想把寄语写在扉页也不错，唯独因与遐六同款觉得有些尴尬，左右纠结了一番还是打定要了一本。颜色有四种分别是橙、黄、深蓝、墨绿。我虽知道她喜爱明丽的橙，可这样就完完全全地和我撞了，尽管她并不知道遐六的样子（许是也没有机会令她知道了）。黄色又过于鲜亮，无论我还是她的心境都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锐气，而深蓝我曾说过，是于我最不讨厌的颜色，无论何种心境，却也流于百搭而不见新意。因而最终选定墨绿，因人说墨绿能使人安静，我也想为她营造静美，然后自顾自地想象她的静美。
一想到晚上一起去看音乐会，我就想入非非。和同学上三楼买水果，看到老贵的红心火龙果，我便鬼使神差的买了，一个给她一个给我。两个人走在寒冷的夜路上，啃着火龙果，满嘴血淋淋的，然后接吻，吮吸嘴里残余的火龙果的清香，好像把对方的血邪恶的吸干，在坏坏地觑她一眼，她脸上泛起的会是什么呢？是羞赧的红晕还是狡黠的笑呢？
原定买一袋笔芯的购物计划因临时起意拖延了这么久（事后发现笔芯还买错了令人哭笑不得）。匆忙解决了晚饭回到教室写寄语已经七点了。寥寥几句话又占用了半个小时，十分不幸的又放了她的鸽子。有些内疚的来到音乐厅，演出已经开始了。会场座无虚席，我倚在靠边的墙上，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过了几首曲子看见她找到了座位，又过了几首曲子她发现了我，便放弃了座位走过来陪我站着。
我俩当时本是没领到票只能站着，发现她找到座位，原本以为一个晚上的浪漫约会就这样泡汤了。看见她走过来我简直无比感动，以至于我以为我们是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就那么一直端正的立着，红色的线帽半遮住耳朵，台上的灯光擦着她的脸颊映入我的眼帘。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即便是从背后也心满意足。那天我说我还没看过她戴帽子的模样，她就把她冲着影院玻璃拍的一张照片发给我看，虽然朦胧却藏不住她的美。我感觉我的审美从她脸上找到了恰当的描述，匀称柔和而精致，有脸谱一般的美。以前我总觉得西方美女更漂亮，但看到她以后，才发现东方的古典美更沁人心脾，五官是如此协调端正，尤其是她的小塌鼻，我总幻想着猝不及防的刮她一下，那场面一定忍俊不禁。
而她今天复制了照片上的装束，似乎是特意为之。她穿的羽绒服有些奇怪的鼓起的角，好像站在一个菠萝里。（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从帽子里流出的头发，被那些角分成了八股，垂下来。我屛了一口气，探身想嗅她身上的香味，可是没有闻到什么。不经意间抬手撩到她的发梢，她没发觉。我一度想摩娑她的头发，心里还是打了退堂鼓。
她一直握着双手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准备发言的小姑娘，有那么几次她垂下双手，我真想拉住。迎新演节目时我曾拉过那双手，有点凉，应该是光滑纤细的。我侧身想看她的表情，她的身子时而和着旋律微微颤动，很陶醉的样子，我也为她陶醉。可我至多看见她的眼角和嘴角——我并不想被她的余光捕捉，尽管她也许已有感觉。
看见她眯起的眼角与微微上扬的嘴角，我便能猜出她脸上表情的一二了。我极尽所能，试图用目光代替我的抚摸与吻。我觉得，从眼睛能看出一个人的美，而从眼角能看出眼睛的美。
偶尔，在听见熟悉的旋律时，她会转过头冲我笑一下，向我示意，我好想倏的一下亲在她的额头上。
最后一曲《一条大河》让我湿了眼眶，她说这是她初中的起床曲子，散场后她还一直喃喃着“风吹稻花香两岸”。走在月光下，我想起了夏目漱石的那句，却又觉得那句话已经用滥了，于是仰着头说，“元旦是十五，所以今天的月亮还是有个缺。”也许这个缺，就是我和她之间那最后的五十公分，是她在音乐会上接到的那通电话中传来的男声吧。
十一
（1 月 15 日）
我记得真切的是，19 岁生日时，我想写本小说，可以记念青春岁月，主题大致为理想、人生、爱情、学习？可我一面觉得这写烂了的玩意儿不想添粪，一面想作家写的小说，不过为了集中表达思想，丧失琐碎的过渡，偏要以戏剧夸张彰显感情却难以动人。我发觉身边一些富有趣味的人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也令我十分感动，不必建什么高楼大厦纪念碑，只需管窥一眼也能瞥出他的宏大至深。对我想说的是漫不经心的美。
（我爱你一切漫不经心的美。）
因而我觉得，遐思笔记就足够了，记录下那些宏大的主题还有种种漫不经心的美，遐思很完美，足够私密而显得真切，足够敏感可与之共情，我有某种分享的冲动，却又不敢公之于众。我再多情，也不可能润湿众多的心灵，我的情感是有限的，他可供几人畅饮、几人遨游，但要是把他铺开至地平面，那他厚不过一层薄薄的灰，被睽睽众目炙烤晒干。
十二
我重又鼓起心气，继续上次在月亮处戛然而至的故事。穿过那条月光小路，是学校最靠东的大道，带你往那走是为了让你更熟悉熟悉校园。你这么惦念着过去，像极了从前的我，又看了这么多的爱情片，异性的同性的概不例外，你有多么执迷于爱情又有多么想实践、守护你的爱啊——啧啧，你真天生是个情种。因而我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你应是个特别主动的女生，热烈地爱着对的人，若是能获得你的青睐，肯定有如徜徉在橙色的阳光里。
寒风把我们引到了 KFC，我们坐着又聊了一个小时。一个安静的小角落，温暖的四围，和餐厅里欢快的背景音乐，我不得不说这是一抹橙色的回忆。你褪下了“菠萝”，把帽子捧在手里摩娑。我好想变成一面镜子，这样你就能照见自己有多美了。你的头发披在胸前，丰满的胸隔着毛衣都能察觉。你的毛衣格外好看，是橙灰相间的絮状条纹，若它但是橙的或单是灰的都太朴素，但杂陈一起，就是一种斑驳交错穿梭其间的美，让我想起印象派的画，我感觉没有比橙灰更配的了。灰是基调，而橙是飘扬其中的羽毛。我用目光反复扫视着你的毛衣，想象织物的触感，想象不出来，总要亲手摸一摸才好。
你说话发不出清晰的鼻音，你说是小时候鼻炎的缘故，可我听着却很喜欢。没有鼻音，也就少了那种锐利的“中气”，软软的，很舒服。唉，和你说话我就像哑了火的炮，连笑声都收敛了不少，只敢和你轻悄悄的说话。
昨天又和你在自习室不期而遇，你知道否，我先是眼睛看到你，却是用鼻子确认了你。因为满屋子都是熟悉的气味，你的气味，独特的香味。我说我现在能嗅出你了，你可不要受到惊吓，兴许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气味，这也不并非我的灵敏，因为周围人的气味我丝毫没有察觉，也许？我嗅到的是爱的气味？那它也太好闻了。
然后我的目光有多打量了你一番，自上而下。你伏着身子看书，压根没注意到我。你绑了一个大大大大的麻花辫，从背后一直垂到腰际。辫子下则是毛衣，又是毛衣，花花绿绿的我竟看不灵清，总归还是好看。但不知为何你这般造型会让我想起《一条大河》，像上世纪的浣纱女青年，麻花辫、温柔贤惠、乡土气息，这些词倏的全冒出来了，不管，也不管土不土，总之我很喜欢，尽管没有橙灰毛衣和碎花蓝外套那么喜欢。
哎呀，我竟忘了我最想写的，就是那天坐在 KFC 的软包里，我发现你的嘴角有一抹火龙果的红渍，就示意你去舔。然后你伸舌头去舔，结果很为难的说，“噢，舌头太短了。”这一幕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短短的舌头刚好够着嘴角，心里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俏皮可爱。这大概就是漫不经心的美的最佳诠释吧。
后记
以上是那段日子一些遐思摘录。在打字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空，既陶醉又害羞。
我删去了许多呓语，毕竟那只是我辗转反侧求之不得而消化心力的文字，不便释出侵扰诸位。从这精简的摘录中，我想诸位对一个情思萌动的少年有了大致了解，如果诸位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那我就更加欣慰了。
他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小鬼，在爱情中，不免夹杂一些似是而非的想法。我向诸位公布这些，只是为了忠实的记录情感（同时显摆一下自我感觉还不错的文笔）。至于其中不得已附带的想法，仅博诸位一笑，大可不必较真。
23 年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