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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手

2016-03-28 · 3771字 · 13分钟

我站在高三 13 班的队尾,注视着升旗。

高一的三位小伙子,穿着绿色军装,戴着白手套,装备比我们以前像样多了,然而挥旗的人不免被我诟病——多少次了,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旗子总是在前奏刚放出时挥出,我连连摇头。

作为光荣的升旗手,必然严格要求自我。

2015 年 8 月 21 日,高中生活的第一天。照例是军训,一切都从在烈日下站军姿开始。从军训一开始,我就下决心做那个一丝不苟的人。挺胸抬头,中指夹裤缝线,身体前倾,腿并紧,脚六十度分开,纹丝不动。一直以来,我在各种活动中都十分认真积极,军训——就以一名真正的军人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即使事实上是达不到的)

紧接着几天,站军姿用心。坐姿也一丝不苟的我受到了教官的注意。于是走队列时,我承担了排面喊口号的任务——这后来演变为了晨跑喊口号的工作。

军训进行到倒教第二天时,我延续的优良表现为我带来了机会——参与升旗手的选拔。(我后来知道参与选拔的是每班的军训标兵,男女各一名)选拔旗手的是总教官,军训期间早、晚都会煞有介事的大喊出操收操。他洪亮的嗓门响彻整片操场,这是同他膀大腰圆的身材相符的,除了种种的官样架式,他肩章上的军街更让我敬畏——中校,团级干部在衢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他的选拔是很严格的,稍不留神弄错了指令就要被淘汰,我一入列,就一直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没看清队列中其他人的样貌。当时老伟哥也来参选了,我有些激动但只小声打了招呼。开始,他发的是一些转向指令,向左向右向后转之类的极容易把人搞晕。“特立独行”的人会极为扎眼,而且场面也忍俊不禁——想想你听错口令跟人面面相觑的窘样。

这时候我觉得余光都收敛了,看东西只是直直的。耳边不断响起出列的指令,一个个被赶了回去。转错的、转得稍慢的,手脚不协调的通通被揪了出来。继而是齐步和正步走。凸出的、凹下的、顺拐的都出了列(其实我觉得最难把握的还是立定)老伟哥在这个环节被淘汰了。他后来解释说因为他们的教官还没教他们踢正步,结果就顺拐了。

队伍的规模迅速的缩减着,最后确定了六男三女,三人一组,也就是后来三组升旗队伍的阵容。每个人一一地在本子上签了名,作为登记。(这里我还因为名字写太潦草而闹了笑话)归队后,教官忙问我选上没有,我点点头,看他满意得笑了。

紧接着第二天(也就是军训最后一天),我们被叫去做了紧张而简短的训练。空军部队的旗手大哥就扛着竹扫帚给我们示范,大家身高相仿,于是各自为组,较为高挑的人做为掌旗手,我和另一个人一个负责挥一个负责帮衬。

摸底考考完以后的新一周,高二的前辈又来指导了我们一次,那时领来新衣服(后来发现质量奇差),我们满心新奇,不厌其烦的组装起来——肩章、领章等等都有螺丝和纽扣,还学着系腰带——那个腰带完全是个累赘,有一条皮带从身后斜跨至胸前,极易磨破,腰带最主要的搭扣就是一块铁片和一个方孔,系得时候把铁片稍倾斜,插进方孔,再扶正就算是系牢了。但只要一收腹,它就恼人的滑脱了。

还有那条裤子,绝对肥大款,我可以穿它到胸脯。加上我一直没有系皮带的习惯,平时只穿休闲运动裤,面对这裤子我曾头痛了好几个星期,中途有段时间非甚至动用了“蟹绳”——就是那种绑在螃蟹身上,用来增重的绳子。几米长的蟹绳剪下一段做皮带(亏我妈想的出来),试了几周难过的要死,尤其是打了死结,于是作罢。再后来我变聪明了,直接把裤子穿在外裤外面(那裤管大得),再把裤边内卷塞在外裤里,这样从来没有出岔过,而且穿脱方便,还漂亮。(里面厚实能穿撑起裤皮)

升旗的步骤说简不简说繁不繁,学长们仔仔细细地为我们解释了一遍。每周一升旗,旗手必然要早到,拿旗卷旗交给掌旗手,左右旗手一个挥旗一个帮助掌旗手捋顺绳子(因为旗在未升时绳子一气儿乱在地上,极易缠起来),同时协助掌旗手控制升旗速度。此外还要大声喊出正步走,踢踏响。

再后来又有一个老师,姑且叫他冤家。冤家大概是负责升旗的,他出现在我们首次升旗前,交代些琐碎的事情,还教我们正式一点,配白手套黑皮鞋白衬衫黑领带。

第一次升旗我相当紧张,怕没时间穿衣服,5:30 就早早起来。衣服上七挂八缀的东西晃得叮当响,还有那头疼的裤子。那顶大盖帽也是加大码,我怎么戴都嫌不正。

叮当着晃到操场,其余二位已经久等了。分享起感受,都紧张忐忑,还有掌旗的那位甚至彻夜未眠。看来我不是最紧张的。再去拿旗。卷旗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发了傻,就我算有模有样的卷了起来——这直接奠定之后我卷旗的艰巨任务。

升旗主持一喊出旗,我们就踏步走向旗台,第一次理旗紧张,折腾了半晌。(其实之后的每次,我拎着旗角协助理旗的时候,都清楚地看见他的手有点抖,掌旗手一直都很紧张)全场都静默等待我们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每一秒都使心跳加速,总算整理好了,我举手向主席台示意。(冬天的时候要举好久,因为天黑)然后奏乐升旗。

结果出了差错。尽管排练过一次,但旗杆的脾气没那么容易捉摸。奏乐结束时,我们都以为旗升到了顶,因为拉不动了,于是卷绳子固定,谁知冤家冲了过来把我们一通说,没升到顶!我们辩解着,撤步一看,还真差了一小段,于是解绳再用力拽了拽,只听咣的一声,才算到顶了。冤家也不放过,数落了我们一通。我纳闷第一次为什么还苛求。

仪式结束,三人并行回寝换装,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刚才简直继紧张死了,我腰板别说挺得多直,裤缝别说贴得多死,腿绷得多紧,又冲冤家发了一通牢骚。

第二次升旗时,我就 5:40 起床了,谁知匆匆赶去时,二位又在那儿等着我卷旗了。我有些小小的得意,冤家也来了,说我们没打领带、穿皮鞋,然后颠着屁股上那串钥匙扬长而去。

高一运动会,照例要升旗,不过我们没升,只是抬旗,升旗让高二承了去,毕竟他们有经验。抬旗则要一直到开幕式结束,真心想升,又帅,干完了又可以走人。

然后本来升旗是三组轮流,不算麻烦。可据说自打女 生那组一直抱怨,嫌衣服太丑不适合女生,口号也不响亮,正步踢不响,还有大盖帽卡着马尾。于是自打某次一位女挥旗手因脚伤不参加,(找我顶替,也是唯一一次男女混合升旗)女生组就接连怠工,叫男生组代升。这倒好,隔一周就要碰上冤家叨叨。加上没有老师管理升旗(冤家只是个挑刺的),我们只好九人自决。结果男生拗不过,二中女生升旗的历史就昙花一现了。(女旗手也是我们这届的突发奇想)

有了一次代升的经历,事情就好像找上门似的。另一组男生的挥旗手竟然也惊人地受了同样的脚伤,踢不动正步,找我代。我心想怎么这么巧,又是脚伤又是挥旗手,没好气地又替了一回。(连续两周周一起大早啊!)谁料下下周他又来找我替,说是脚伤没好,于是我一头裁进升旗的循环中,一连升了八周。

不过开旗有时还有些有趣的插曲。比如我们没升几次后,就发现三人胸上的的胸徽变成了一、二、三颗——都弄丢了,越到后面剩得越少。有时发现斜拉的皮带穿反了,我跟另一位护旗手都是右穿左,唯独掌旗手左穿右,想想也挺别致的,还有在一起交流穿裤子的经验,抱怨冬天冻成狗。(他们俩都很老实地把衣服当外套穿,而我直接披在最外)或是有时想象旗升反了会怎样。(我觉得那是最坏的情况,简直是奇耻)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一尾声。本来蛮喜欢这光荣的任务,但偏遇上连升八周的怪事,我对这工作也反感起来,巴望着升高二后由学弟接替。谁知升了高二,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复一周的升旗仍由我们执行,我当时真想打听一下究竟谁管升旗,找到他理论个明白。

又过了几周,我们逐渐明白高一压根没有升旗手(真想不通),而政教处又玩了新花样——让每月第一的班级主持升旗仪式。这看似我们轻松了很多,实则不然,我们每周都给三个零基础的人培训升旗,而这还不如自己上阵简单,另外会有几周空缺,我们又会不时地被叫去升旗,真让人失望。

接着是我盼望已久的运动会,可以轮我们这批老资格的人升,但这机会被另一组男生抢走了,然而好事是挥旗手腿又瘸了,于是让我代,我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冤家把我们叫去,满脸堆笑地为我们交代任务,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出差错,运动会前我们就早早到了操场,反复演练。冤家又赶来询问,我们打着包票,一分多钟的事情,至少排练了一小时,还会出什么差错呢?

正式升旗的时候,真是万万没想到,升旗手在正式升旗之前小呼了一声,”居然是往这边升的!”我也没在意,于是旗就升了上去,结果在众园睽睽之下悬在了半空,升旗手慌了,使劲地扯绳子,却怎么也拉不上去,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绳结卡住了顶端的滑轮,又没办法降下来,场面僵持直到升旗结束。还未及说,冤家立马跑来,气急败坏,大骂了一通, 黑色在他本身暗黑的脸上又增添了一筹,他甚至还动起手来,推了升旗手一下。我突然明白过来,旗绳上本就有一个结,是用来规定单向的,升旗手在正式升旗之前正好弄反(所以才说“往这边升”),结果落得之前的排练做了无用功。

幸好一旁的女体育老师解围,否则不知道冤家要骂到何时,也许他回去还得面对教育局长、体育局长,校长书记们的黑脸。

其实有次周六晨练太极结束,去食堂的路上,听见两人对骂——其中一个竟是冤家,话之暴戾不宜提。冤家于我的印象愈发恶劣。

我看见升旗手眼圈有点红,我也很为他不平,安慰着他,骂了冤家几句。可惜久盼乃至的运动会升旗竟不欢而毕。

时间飞逝,我觉得我的旗手生涯终要接近尾声了,此前的忙碌都以已谈去,留下的只是不舍。妈妈也提议应该录下一段视频作纪念。于是高二下的开学典礼,学校也邀请家长参与,这就成了一次契机。

那次出奇的隆重,有四个升旗手。(不说也知道是谁多出来)其他三个问我怎么办?我说我排你们三个人后面,走菱形阵不就好了。他们说你这也太特别了,我说谁让你们没通知,弄冲突了,我现在回寝换也来不及了,加上本身也是开学典礼,特殊点未尝不可。其实我心里明白,不远处的摄像机正注视着我。

目的达成了,只是没有拍下我挥旗的动作,我深切地觉得这就像我的谢幕演出,升旗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进入高三,我们正怀疑学校是否选拔了高一的新旗手,他们果然出现了。一身崭新的军装,大盖帽,白手套。硬件果然是好多了。可挥旗手总是把握不住挥旗的点,我相当失望。

那身蓝色的旗手服终归是要脱下了,皮带也断了,勋章早丢尽了,缀带也少了一根,除去它们,衣服穿着还是挺像样的。

最后一次参加旗手活动是高三的成人仪式,如前篇所言,这次仪式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但对我升旗的生涯却是个标志性的句号。那天我抬着旗,穿过成人门,郑重收好国旗,解散。

回顾我三年的旗手生涯,相比往届的一年,不知奇妙多少。我自认为连续升旗八周的“模范旗手”,参与过“二人组”“四人组”男女混升组”的只有我一个,我因而将这经历付诸纸端,也算记下我这三年来独特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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