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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漫笔三

2018-03-24 · 3513字 · 12分钟

两周前偶然上网易公开课并偶然看到一集 TED, 并且很偶然的注意到演讲者提及的一本书——《Metaphors we live by》, 以及她引用的其中的话,我登时感到这本书会极对我胃口,就在图书馆预约了此书,昨天终于拿到手了。

粗翻看了前几章,这本书不致像其他迂腐的社科书籍,沦于标题党和名词铺陈,术语使用都大可接受。关键还是确实有料,与我过去想法不谋而合。其大致要旨是,隐喻并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法,它实际上参与了众多概念、意象的构造,且不可或缺。

关于这一点我不愿赘言。这是符合我们的习惯的。其目的与修辞一致——都是增强表现力与理解力。尽管后者常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雕饰,而事实上,不妨将隐喻参与概念基础建构叫做内禀修辞,这时这种修辞并不是“增强表现力”而确乎是“表现力与感觉力的唯一源泉”了。我们为概念附上隐喻——甚至直接用隐喻完全刻画概念,这和生化科学要求一切都要尽收眼底的苛求是一致的(为了看见不惜扭曲变形)。[1]

[尽早结束上面那种恶心的话题——相比于丑陋我更恶心不自然]。回到书上来,这书我会继续饶有兴味地看下去,然而我想扯开说些“知识论”的事情。

记得一直以来我都说过,反感现在门类林立的学科细化之风,却一直又暗昧不清,无法指名道姓抨击某一个具体的矫作的学科。这是由于我不甚了解不可妄加评判。可转念一想这是个悖论,它分门别类故作高深,混淆我视听好让我望而生畏不敢妄测,事实上却贻害社会,人们吃了哑巴亏。因而我决心站出来,亮明我的观点。

即,种种冠在中心词前的定语,诸如什么“比较语言学”“语意心理学”“xx 人类学”之类,都不能视为对中心语的划分或限制——它顶多是一种补充,由于人类的局限而不得不专注于某一方面,某种方法的补充。从历史上很容易看出,在学术界还没那么庞大的时候,古希腊中几乎种种学问都被称为哲学——同时几乎一两个伟人的思想足迹就遍布这些领域——是因为它们聪明绝顶吗?不是,只是因为他们生得早罢了(这不是玩笑)——而学界的传统又是一个人的首创权就唯一的占有了这项发现——因而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作出成就只能越来越困难——因为对已知事实的再发现并不被看重,也不认为能体现你的才能——它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你不知道反而是无知的表现——因而这些后来者若要建功立业,或多或少赖于对前人的否定。推翻得愈多愈烈,声名愈远。

因而这就极其类似圈地运动。西班牙和葡萄牙简单粗暴的瓜分东西半球,因为世界是一整块处女地,谁捷足先登谁就拥有它(好比亚里士多德),此后的学者争先恐后的在这两块大陆上占地为王,后来者又在这基础上继续分割——这种结果就是地不够分的了——学科的细化就是如此——于是王朝更迭——牛顿大帝取代了亚里士多德大帝,马上拉普拉斯就跟上划走了一大块理论力学的封国——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某某家就是诸侯,某某学者那就只能沦为地主了。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学术界已然一副生产模样——这是不可避免的——人口快速涌入这一领域,经济、政治设施建立,科学走下神坛无法避免,再也不会有那种一个人纵贯全学的可能了,除非他有能力动摇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科学绝不可能保有学术的纯洁,它一旦面向大众就要接受传统与庸俗,而科学革命也不总像库恩期待的那样,有着纯属于科学领域内的动因,它的背后将有政治推手。

因而学科细化本身是所谓生产力发展后果,同时也是庸俗化的后果——承认人人平等,承认人之局限,那就要限制一个科学奇才,不能让其染指过广,剥夺了人家赖以生存的伪科学饭碗。我说那些是伪科学,是因为那些东西绝对不是知识,而只是为了混饭吃而生产的垃圾。(真荒谬啊,为了吃饭却要先拉一堆屎换饭吃,何不尝尝自己吃的屎呢?)

因而我想说,学术界这种不端风气,恰是原先到处期待“补一刀”“分一杯羹”这类人转移了,从黑心商转移到学术界了,就像蠹虫一样,盘踞在真理周围,自欺欺人。

为了避免暖昧,还是要举一些具体例子。上次听了一个所谓“分析哲学”讲座,而我除了繁文缛节却什么也没收获。讲座探讨“争辩”的存在前提与运动以及消亡,除了扯出更加词不达意,越扯越糊涂的词外,我注意到暗含在无论是讲座人,讲座人所引用的学者还是听众中诘问的人的一种方法论上的本质错误。他们妄图借用自然科学的抽象方法把一个仅仅具有描述性的方法意图变成一种规范性的东西——即意图以部分涵盖全体。这显然是大错特错的默认假设——且不说本身在自然科学中就是错的(无数遍我说过我们只是得到自认为的真理,但至少在自然科学中这外延甚广),然而在社会、人文学科中,这种抽象你可能根本找不到第二个承载这概念的实体。如同研究a,你抽象到a所在的集合来考虑A={x|x a}, 然而A事实上等于{a}, 那么所有关于 A 的命题看似对每个 X 适用,是普适的,然而由于 A 中只有 a 元,因而这是搞笑的、是虚伪的普适性,因其内涵贫瘠的一无是处。

如果我们任由A={a,b,c,d}领域中的元素不断细分,不扼制这向下的堕落进程,那么各位将看到F={{a},{b},{c},{d}}嵌上了这种离散拓扑,然后反过来说A={a}{b}{c}{d}是学科交叉!是通识培养!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只不过是因为这一拆一装,能使不学无术无才无德之人多捞些中介费罢了,简直荒唐,愚不可及!

再多说两句。50 年内涌现的那些名称冗长的学科,其实充其量就是一些学者的几篇启发性论文,其性质不至于开山之作,但结果被别有用心之人大作文章,以至“开拓新土”——实则图己“封邦得土”——结果这一领域最好的建树——却还是只有开山的那几篇文章——只有那几篇文章真心是求知求索不图功利的。

现象不至于上升成规律,而现在的人不完全归纳法简直了熟于心,稍有发现就宣告一个领域的诞生,呸,这就好像受精之后就宣告自己当爸爸了一样,目无远见,急功近利。

写二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至于手稿字体歪扭,本意偏向一面,未尝交代完整。我并未否定那些开山之作的水准,却为其易受居心叵测者利用而忧心。我很赞赏在《Metaphors We live by》书中作者的声明,他认为有些隐喻的构造,喻体与本体的联系来自于人们的身体经验,但在指出这些经验具体为何时,他说这些归因是启发性而非规定性的。这才是开放的治学态度。同样,学科的分门别类应该被视为一种描述性修饰,它弥补我们无法一蹴而就了解其所有内涵的不足,只是指明以修饰语为门径的一条探索道路、一种发现研究的视角,却并非要限制我们的方法必须只含在修饰语之内,添加定语是出于内容严谨避免包罗万象而有未察之破绽,并非束手束脚的枷锁。

即,我们要以描述性”的观点看待这些分类,这更像是太阳在不同波段下呈现的不同图象,而非是列强瓜分世界互相排斥的版图。因而学科交叉所谓打破壁垒,其实不存在这样的壁垒,这壁垒是一种成见,它认为数学就是数学,物理就是物理,殊不知上帝并没有瓜分科学,是我们的看法出了问题,因而所谓通才并不是打破障碍的人,而是敢于指出并无障碍的人。

[又是"prescriptive"与"descriptive"这个对子]

关于这个对子,我最近上课又有所感悟。今学期来了个外教 Stuyanov,教概率论。通过比较外教和中国教授的教学,我发现其中再次出现了这个对子。

教育学上的东西,想必研究的很透彻了,我将说的这些估计早已过时。启发式教育和传授式教育,本质的区别不是别的,就是描述与规定这个对子,前者给予的心理感觉永远是,我描述的只是必要的性质,总是存在我描述未及的内涵,因而对认识对象的兴趣不会终结,却也增加了内心的犹疑,而规定性的心理感觉是,一旦框架给定,一目了然只是时间问题,阳光底下永无新鲜之物,定义与公理限制了命题所能游走的最远范围,如果我把这件事情比喻为裁缝做衣裳,那么前者知道每件衣裳都是为某个人而做,每件衣服总有一个人。终归要回到人身上量体称衣,而后者则抛开人,索性研究起一件特别的衣裳,看它如何制作、针脚如何,布料如何等等。

在框架内做事,换来了确定性却牺牲了与不确定性的周旋能力。如果我们总是起手于抽象,再提供例子,给人的感觉是这种抽象十分精妙、神通广大,但直接的经验并没有这些抽象,从而在赞叹之余,我们失去了独自抽象的能力,因我们习惯了把衣服套在人身上看它多么合身美丽,却忘了每件衣服都为人而做也不知道如何做衣服。我想强调的一点是,没有抽象的意义和价值,所有的价值都在现实中找到其支撑。


  1. 我对生命科学的厌恶之源起还是多费些口舌解释吧,忘了之前是否交待过。当时高中要学选修模块(只有浙江有这个制度):十八题选六道做,九门功课各出一道。按理科惯例自是准备数理化生各两道,并得分稳当且留有选择余地。生物的两道题分别来自两本选修小书——《生物技术》和技术《现代生物专题》其中的内容不外乎组织培养、基因剪接、胚胎干细胞处理,刚开始觉得还很有趣,但那段时间(也许不是那段时间)正逢看了《人类简史》并对《未来简史》的噱头有所耳闻,虽然这书标新立异夺人眼球,但其中“危言耸听”却并非天方夜谭,“各种生物自我改造修饰”,从智人到智神让我作呕不已。直至某天老师在幻灯上放出一张荧光猪的图片,背景漆黑,荧光猪浮在营养液中,眼睛闭着,像沉睡的阿凡达悬浮在体外发育的缸中,漆黑中抓眼的是四蹄的绿色荧光与漂白的躯干,那种画面简直比蒸汽朋克、暴力美学还令人不适——还让我联想到年少时看的鬼故事——一个人在广场上的黑色幕布里看“奇怪人体展”,发现其中一个泡在福尔马林液中,面目狰狞死相痛苦的女人,竟是他多年前在商场更衣室中失踪的妻子。加上 C 以前还和我说真有类似之事,我浑身骤起疙瘩——眼前的图片与 C 所述鬼故事有何分别?从此我放弃选择生物这两题,看见生物的微观字眼(乃区别于博物学)便直接想到“畸形”与“变态”的字眼。至于各种剪辑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观察便利——我对人们这种求饱眼福(尽管不同于原意,但本质与原意无差)不惜违背自然的行径作呕——这和比干剖心有何异?[科学暴君的比干剖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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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