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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2 粗俗主义(Vulgarism)

2024-08-23 · 4384字 · 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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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爱说脏话的色鬼和赌狗的意识形态,及其产生的原因

释读

场域论:1。大流。

本体论:4。关我屁事,烦、假、装。面对严肃的本体论维度不屑一顾。

认识论:4。盲目。对一切漠不关心,干什么只是一时兴起(whim)。

目的论:2。小便宜与大便宜的对立。前者是直接的生理需求(need),而后者是在社会伦理体系中被压抑的性化的欲望(desire)。直接的性满足属于前者,而后者是进入欲望辩证法的。后者只是单纯的色欲(lust),没有精神化、崇高化。

批判

粗俗主义者认为整个世界、生活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可供消化、消费的消费品,没有其他意义。一切对于生活肯定性或否定性的姿态都是可以被消解、吸收、占有的。这个世界就是场游戏,生活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乐子。一时兴起和满不在乎合在一起就是一种盲目的游戏心理,直接导向其目的论上玩以小搏大、攒小成大的游戏。

“一切为了爽”, 连第一人称体验中的种种不爽都可以被骂脏话瞬间转化为爽并从中享乐,从而消解一切痛苦、挫折的维度。”通过痛骂感觉自己反抗了大他者的律令而暗爽,而本来应该停留的那种怅然若失、悲伤的维度就被回避、转移了。这种过于廉价的享乐使粗俗主义者即便面对最小的创伤也迅速地组织起这种机制,从而沉溺其中失去反思性。

粗俗主义者无法将自己的肉欲崇高化、精神化为一种创伤性、悲剧性的欲望。因为他使用上述廉价、虚假的机制持续地压抑自己的享乐,从而失去真正的享乐。他很想享乐,但被困在欲望辨证法中,无法整合起自己的享乐机制,往往只能把自己的欲望瞄准肉欲,追求反叛社会伦理禁忌的性满足。

粗俗主义者从前现代家庭关系里被批量生产出来,即便那些“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不可避免。(举例:未明子的王八蛋同事)

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西欧出现了很多非常聪明的、有创造力的人,当时西欧家庭模式的符号学再生产中出现了一种“短路”,使人摆脱可以这种粗俗主义乃至整个庸俗主义的状态,建构起非常有追求、非常精致、非常有张力的心灵。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十九世纪西欧大量地出现一对父母和少数几个孩子的原子化小家庭出现了。其中出现了以前的大家族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象征着父性权威的“父亲”角色的两种形象:一个是前现代大家庭延续下来的“理想的父亲”,它代表一个无懈可击的、为子女安排好一切的、坚定的、伟岸的保障性秩序;另外一方面是“现实的父亲”,是无能为力的、萎靡的、会沮丧、颓废、挫败的人。这两种形象在原子化家庭里面短路了。

而前现代大家族里面没有这种短路,这也是它生产出粗俗主义者的主要原因。大家族中“理想的父亲”形象是由大家长来扮演的,是整个家族中最有物质与符号学优势的长辈,而不直接是生身父亲。大家长扮演理性秩序的保证者,总是威严的、无懈可击的。某个晚辈具体的小家长离开大家长是无能的,他需要依赖前现代的家族关系,谨慎地服侍、讨好大家长,从大家长的核心权力层获得力量才能维持自己与小家庭的生存。

这两种形象的短路会产生冲突,他并不能完美维持秩序,但也并非丝毫维持不了理性秩序,而是在两种形象间有一道缝隙导向“第三种父亲”:对于爱欲本身纯然表示绝对否定、绝对不满姿态的父亲。生长在原子化家庭里的孩子会在自己父亲身上他体验到两个维度之间的一个对比:父亲在努力维持自己理想父亲形象的同时克制爱欲。他想爱你,但是他又不能溺爱,他必须要教育你,保持严父姿态,因此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对你的爱、回避这种爱欲模式对自己维持理想父亲形象的干扰。【这里不懂的是,理想父亲形象是维护理性秩序是保持严父姿态,那现实父亲形象是什么,他的无能是不能溺爱?可不能溺爱不就是保持理想父亲的形象吗?按前文的说法,现实父亲的无能是维持秩序的无能,也就应该是爱欲干扰秩序,是溺爱而不是克制溺爱。可这里强调的无能却是克制爱欲;或者说,理想父亲形象其实是爱欲的维度,即溺爱。而现实的父亲则是对这种溺爱的拒绝,即无能。背后有个社会律令约束,要求克制爱欲。】

对于爱欲本身的克制的力量就被孩子把握到:我可以对于这种爱欲上的满足感说不吗?对于满足说不的就是否定性的父亲的形象。在生长在前现代的家庭里的人眼中,大家长象征着理应享乐(占大便宜)的大他者,而小家长象征着理应相信的大他者(匍匐在大家长所设定的理性秩序之下占小便宜),这两种父姓形象之间的矛盾就不会被体验。

大家长扮演的实际上是“原父”(primordial father)形象,他拥有并垄断了所有主体的欲望所无法把握到的享乐,小家长则是被去势(castrated)的父亲。

原父对至高享乐权力的垄断以禁欲主义的姿态呈现出来。例如家族中大家长都是表面上庄重严肃、不近女色的长者、老者。但这种表面上的虚假的禁欲色彩反而支撑了前现代的律法在家族共同体中的贯彻。前现代的律法实际上和享乐是同一种东西,它并不是一个严肃的律法而是顺从主义者所遵循的那种默许无关痛痒的违逆的律法。【1-4-4 中提到的故意激发反抗的意识形态质询与这里的默许违逆的前现代律法都是把违逆设计为一种享乐机制从而消解人的反思,是否结构一致?应该不同,前现代是维持表面的威严私下却默许,而现代意识形态则是挑明的质询。】

律法和享乐是共生的:律法允诺大的享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平时律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出格的小事情就是小的享乐,“未成人时只能小享乐,成人之后可以大享乐”。所以在前现代律法下生长的孩子成人后容易成为粗俗主义者,对它而言不存在“爱情”这个维度,它会把性伴侣当成成人身份地位的标志、性享乐的工具,也就是所谓的“大便宜”——从代表着前现代律令体系的淫荡的原父那里分一杯羹。它把和女性发生关系后的性快感理解成被父姓秩序压抑太久之后的补偿(老天开眼),而不会认为这代表了某种拯救性【爱情的拯救性维度?】。它没有非常极端的否定性的“自我”,没有主体化【由此知道意识形态质询与前现代律法的根本差异,前者有主体化过程而后者没有】。

它会觉得之前用父姓律令压抑自己的大家长是“假正经”,表面正人君子,其实垄断了一切享乐权,是最淫荡的家伙。但他终于是开心的,因为当他占到大便宜时,意味着大他者归还了从他这里偷走的那些快感。“这些老不死的淫棍终于死了,我终于可以拿回被他们剥夺的快感,甚至占据他们的位置。”在这个意义上粗俗主义者不会有真正的享受,它的“享受”总是从压抑中解脱,同时又是更深层次的压抑,是变态的。它总觉得自己的快感被大他者偷走,于是大他者每“归还”它一次,让它占到一次大便宜就会接着想:我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快感被大他者偷走了?当它觉得自己被偷走的快感越多,向大他者索取的就越疯狂,实际上对于自己快感的压抑就越多,从而它会无止境的追求快感的肉欲。

但是由于他们往往是底层人民,符号富集能力有限使得他们无法肆意妄为,从而处于持续的压抑当中。在极度的压抑中走上性变态的道路(1-4-2-4,性解放主义,目的论与认识论倒转了),以挑战大他者的姿态追求肉欲上的满足,铤而走险、违法犯罪。

粗俗主义主要集中于前现代色彩浓厚的民族国家的底层男性群体中,女性则不易陷入。因为粗俗主义目的论上的 2 在女性那边会体现为 4。粗俗主义的目的论是性化的,性化出两个维度:一个是跟欲望无关的仅仅是生理需求的维度;另一个是欲望的维度。而女性则时时刻刻处在欲望的维度,无法划分出对立。底层女性往往太激动,因为这种激动是一种快感满足方式。特别是底层那些受前现代父权夫权压迫的女性,始终处于对丈夫的恐惧当中,从恐惧中持续获得爽感,这种爽感不是爱欲的或性化的,而是始终处于某种歇斯底里的“紧急状态”。底层女性更多可能处在 1-4-3-4(密契女性主义)的状态下,在认识论上中心化,把被男权共同体塑造出来的这种“女性性”当成一个神秘物并强加到所有女性身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贞洁”观念,底层女性就会围绕这个观念构建自己的生活模式。而粗俗主义者无所谓贞洁(认识论上的虚无),它把女性视为纯粹的享乐工具“她能够让我爽就行了,我管她跟几个男人上过床?”,是真正的色鬼。

1-4-4-2 的产生主要源于他父亲所扮演的父姓角色的缺失。父亲既不能只扮演理想的父亲,也不能只扮演无能的父亲,而得是一种运动:一个无能的父亲在孩子面前想表现为一个理想的、有能力维持家庭秩序的父亲,反过来在维持理想形象受挫时能抑制住无能狂怒,否则如果把无能狂怒本身当成享乐方式,孩子就会发现原来理想的维度就是爱欲(无能狂怒)的维度,只不过父亲占据了家庭关系当中的绝对优势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那种爱欲,甚至把肆无忌惮的发泄爱欲伪装成一种非爱欲的“理想”、“庄重”,会更有可能成为粗俗主义者。所以如果父亲没本事但要拼命做一个理想父亲时,一定要拼命地克制爱欲。这种爱欲的否定性对于孩子把握符号律令并建构起严密的符号学反思能力至关重要。

在 19 世纪的西欧,这种否定性精神普遍地架设起来,培养出西欧的头面人物,产生出非常伟大的力量——现代资本主义。马克思把握到了这个父姓权威的否定性力量,它能够对于无脑循环的爱欲(淫荡)说不。【资本主义对什么无脑循环说了不?】这并非指具体的父亲要扮演禁欲主义的道德君子,而是指不能过度坚持某些理想性的规则。【看到这里所谓的爱欲维度反而是理想父亲的维度,也就是说坚持理想父亲的形象是淫荡,这又同前文淫荡的大家长关联了】。过度坚持某种理想性规则就会堕入一种变态的、扭曲的、淫荡(obscene)的严酷主义(如 1-3-3-2 道德严酷主义)。因为对它过度的追求本身就已经陷入了爱欲,反而没有办法让孩子体验到能够拒斥爱欲的否定性力量。【那么否定性力量是否就意味着时刻能拉开距离?】

为什么粗俗主义者骂人的时候都会涉及母亲、性活动、性器官(肏你妈屄)。因为它嫉妒父亲而固恋母亲,想要恢复母子共同体的爱欲完满状态。它会把身上的不爽归结为它与母亲之间的完满状态被打破,而打破完满的人就是父亲。它认为父亲是虚伪的:一方面父亲偷走了他的爱欲,偷走欲望的完满状态,占有了本属于自己的母亲;另外一方面又伪装成道貌岸然的君子,禁止它与母亲回归成黏腻的母子共同体的欲望(即母子乱伦的欲望)。

乱伦禁令由弑父情结维持着。孩子会认为父亲虽然占有了母亲,但母亲对自己的欲望还有欲望,因此父亲也是无能的,他也无法彻底地满足母亲。无能的父亲则化身为一种禁令向母子共同体复仇,禁止母子之间的乱伦。【禁令本身也是无能的体现,否则直接满足母亲就不需要以禁令的方式禁止母亲被孩子满足】

因此骂人不是攻击性的而是防御性的。骂人是用小的自我满足来补偿别人造成的伤害,是胆怯的。比如说肏你妈实际上并不指向对方母亲而是自己母亲。条件反射式的骂人是保持内在力比多的平衡心理防御机制,暗含乱伦幻想,以弥补遭受外界创伤的损失。但这种防御性的缓和必须以男性化的攻击性的言辞、语调来表达,以这种方式作癔症式的伪装。这是男性特有的癔症,以此否认回归母子共同体的乱伦欲望。

骂人的前提是被骂的人听得懂,否则这种快感的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反而有负罪感。因为骂人者没有使得占有母亲的幻想变成男性共同体默许的宣泄,这种宣泄是内在的,就是自己不断对自己重复宣泄着回归母子共同体的这种整全状态的欲望,回归一个深沉似海、温暖如春的母性怀抱的欲望。如果骂的东西对方听不懂,它的罪恶感就无法通过对外宣泄的表象实现对内宣泄的回路,无法把詈语注册到男性共同体的禁令体系当中从而享受冲击、挑衅它的快感。

小流氓之间就会通过互相“问候”彼此的母亲的方式来连接成一个共同体,分享彼此内心最邪恶、最阴暗、最肮脏的幻想方式,来表明大家可以共同来突破父姓禁令的压力,逆反一个垄断、占有母亲的大他者。互相骂、互相调侃反而能够让他们越骂越融洽,越骂好像大家是一伙人。骂人之所以会激怒别人是因为被骂的人觉得自己被压抑的乱伦情结被人戳穿,产生自己没有资格停留在男性共同体中的屈辱感。

这么说互认爸爸是不是也是某种占有母亲的乱伦投射?

(对单字骂人“肏”的分析从略)

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非常肤浅、幼稚的立场,而懂得抑制自己求助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占有母性整全的幻想才是成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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