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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2 现代犬儒主义(Modern Cynicism)

2024-08-23 · 4469字 · 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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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工薪阶层最容易陷入的意识形态陷阱

代表人物:一些批判实在论者造成的现实影响

对犬儒一词的误解:不择手段、无耻的给权贵当狗。

古代犬儒主义(第欧根尼)的真实含义:真诚的、愤世嫉俗、鄙视一切世俗的规则、财富、地位、名誉,要过狗一样的生活。

现代犬儒主义姿态:自恋的、保守的愤世嫉俗,不是鄙视真实具体的东西,而是所有人的内心的行为动机,把所有人都看成蝇营狗苟。

释读

被淹没于大都市中,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被鄙视,感到创伤与羞辱之后变成鄙视一切人。在大都市街头喋喋不休,高呼一切都是假的。

场域论:1。宇宙。资本主义的文化共同体。通过以不相信所有人内心行为动机的姿态把自己装进文化共同体内部,视为文化共同体的一部分。生活可以以一种稳定不变的方式一直过下去。

本体论:3。至高精神。认为这至高理性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自己能以冷眼看穿至高理性的狡计,看穿世人、红尘的虚伪、庸碌。至高精神调和存在与存在者(芸芸众生)的对立,芸芸众生背叛了存在,但被至高精神的狡计所玩弄,从而将这种背叛实际上转化为对前者的服从。

认识论:2。本真与非本真的对立。现实中的蝇营狗苟被认为是非本真的,而戳破这种蝇营狗苟、戳破这种谎言、幌子被认为是本真的维度。但是这种戳破幌子背后没有是没有内容的,也就是说所谓的本真其实只是戳破谎言的行为,而为了维持这一本真的维度,必须通过说谎然后再戳破来实现。

目的论:2。私人目的(private motive)与公开目的(public goal)的对立。现代犬儒主义其实把握到符号学症结,即所有人说出来的目的都是虚伪的,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是谎言。但它把背后的东西归结为——暴力(真)、色情(美)、永生(善)。而恰恰这三种的东西,被当成是本真的、基础性的东西。前者是本真的(尽管是丑陋的),而后者尽管表面高雅,但实质上是非本真的、谎言的维度。

批判

可以看成,对于不真诚(套路)的真诚的收集癖。下班后在小酒馆、烧烤店,几杯啤酒后打开话匣子、泪如泉涌,把各种套路相互交易一番,就显得互相很真诚,我们同事关系就增进了,得说一些创伤性的话,还得圆回来,把完整的套路展示出来,才能相互认同。哎你也是高手,我也是高手,咱们形成战略威慑、对峙,你不搞我我不搞你。底层职场是很常见的,工薪阶层最容易陷入的意识形态陷阱。通过不停戳泡泡,懂这套但是不用,消极不作为的姿态就是最本真的,人不害我我不害人。

齐泽克认为意识形态与现实的对立是虚假的对立,意识形态是个幌子掩盖了非本真的现实,是虚假的。现代意识形态的基本模式是自反性的,现代意识形态恰恰就表现为对意识形态的批判——现代意识形态就以对意识形态的批判为形式而存在,所谓的批判是在戳破某种虚假的东西,但戳破虚假的东西本身这个行为就是虚假的,把幌子扯掉就是唯一的幌子,骗你这个幌子已经被扯掉了。现代意识形态永远是二阶的,恰恰是你戳破了它你才被意识形态所俘获了。

虚假的反思,掩盖不反思而进行的反思,用“批判”掩盖不批判。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免费(无创伤性的)获得的以反思形式包装的意识形态。

拜金主义一般会被认为是天真的意识形态而被批判。但现代犬儒主义对拜金主义的批判本身就陷在现在资本主义中——批判拜金主义才是真正的拜金主义。看不起金钱其实源于对没钱感到自卑,从而产生对金钱的嫉妒,这其实恰恰凸显出钱的必要性【如果真的一文不值,就无所谓嫉妒】。这种肤浅的批判恰恰否定了自己超离金钱符号网络的可能性。把钱批的一钱不值,但对它的现实的符号性力量、对资源的调配力,却熟视无睹,其实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把戏,只是把钱最不重要的属性——即引人瞩目、可供炫耀属性给说成一钱不值,却对真正的力量三缄其口,其实是彻彻底底臣服于这真正的力量,这时拜金主义起作用了。【视金钱如粪土,但金钱就算掉进粪坑,它的符号性力量依然不会消失。对金钱的批判如果不能刺入它的符号性力量的领域,那么这种批判就是被俘获的表现。说白了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吃不到葡萄反觉得葡萄酸。】

把钱的表象属性(引人瞩目、可供炫耀的属性)与钱的现实力量切割开来而批判前者,但前者不仅仅是钱有,其他比如才艺、美貌、道德品行等等一切具有符号学优势的东西都会有。而对拜金主义所作的虚假批判,就会把钱看成引人瞩目的、崇拜的东西【批判钱这种引人瞩目的性质,其实先是肯定了钱的这种性质】,然后推广为把所有崇拜都看成是虚伪虚假的。但在现代社会中,只要在符号传播领域有一点点稀缺性就会被崇拜,这就使得对拜金主义批判的人把所有容易引起崇拜的东西都一概否定,真正匍匐在实实在在的对资源调配力上、金钱对人的控制上。【这种匍匐其实就是一种表面的批判,然后觉得自己已经批判完了,不用再批判了,而匍匐于批判后的结构,即批判的盲区】把钱本身【即它表面的属性】批判掉了,但是钱带来的效果【即钱的现实力量】毫不批判。根本没有所谓钱本身【钱表面的属性不是本体性的,它引人瞩目的性质就来源于它能调动起的现实力量,这种对现实力量的支配才是本体性的,它的表面属性本身就是一种虚假的外壳,就是用于充当靶子被批判,从而俘获你的意识形态】,它只是社会符号学关系的一种虚诞的具体化、附身、一个偶然的巧合【怎样理解巧合?】,把钱本身去掉了,但这个社会符号学关系还存在,所以他们会更加深重的匍匐在社会符号学关系体系里,因为已经把那层表皮撕掉了,还连带把其他所有皮(被他鄙视为表象的东西)都撕掉了,并认为那些表象背后就是钱【对现代犬儒主义者而言钱就只是钱的表象,看不到背后的现实力量。也就是说其他一切令人崇拜的表象背后都是钱(引发崇拜的具有本体论地位的终极表象),但这种对终极表象的批判(认定)却接受了真正的力量】。

现代社会没人相信初阶意识形态,但所有人都希望有人相信初阶的意识形态,从而可以处于一个优势地位进行批判。现代犬儒主义恰恰就利用这种自作聪明的愚蠢,通过设置一些自己想象出来假幌子,引诱你来批判、戳破,而戳破后才中了真幌子——因为这种批判的姿势、所使用的话语体系背后暗藏的一些前提假设,这个才是真的幌子。【欲擒故纵】

真正的对立:意识形态(二阶)与哲学(把自反性看成第一性质,无穷阶,对批判之批判之批判……,把一层盖一层的结构横过来再去分析里面的结构)的对立。现代意识形态是对意见、信仰中种种自反性结构的爱,而哲学是对戳破意识形态幌子的爱。【那么怎么说哲学本身不沦为一种意识形态呢?不沦为一种戳破幌子的自反性结构的爱呢?】哲学家建构体系,最终会不可避免的某个位置停下来,变成天真的东西。【这里大概解释了哲学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或者说任何意识形态都是哲学在历史运动中的剪影】

现代犬儒主义是一种低仿的精神分析,在拉康派精神分析那里,美背后是丑、善背后是虚伪、真相背后是空洞、虚无,这三种呈现为这样并非本质如此,而是一种原初的、创生性力量在符号系统中架设自己的时候,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这样理解:现实是邪恶的维度,而神圣的维度要降临,虽然现实无法阻挡其降临,却可以派最丑陋、最邪恶的化身给你,所以原初性的、创生性的力量在符号系统中刚出现的时候永远是空洞的、虚无的、虚伪的、丑陋的,因为没有位置,或者只能显现于符号系统的崩解(其阶次太高,超过符号系统中私人服务器的处理能力,降临后就会显得非常扭曲、丑陋,因为里面的实体无法识别它、读取不了)。这不是扁平的无,而是深邃的无,会把你吸进去的无,附带极度的恐惧(不能在符号系统定义的恐惧)。

它把肤浅的暴力、色情、永生、生殖崇拜看成基础性的本真,自己只要对这些进行廉价的否定、鄙视的一瞥,就自恋,我已经面对最丑恶的深渊了,但我轻蔑的否定了它。

它把握到的私人目的与公开目的的对立并不是彻底的。其问题在于误以为所有人本可以说真话(如果你说出你内在的肮脏目的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如果还能跟我一起戳穿那些虚伪的高雅就是真朋友 了),它以为在这二者的冲突中间还有主体的维度可以做主,主体本可以选择不说谎,却又不得不站队。它认为二者的冲突是互补、对称的,而非内在的冲突,意识不到这个主体性的维度恰恰是真正的虚伪所在即“我本可以”。

现代犬儒主义的虚伪,永远站在我本来可以,而现实上则完全蝇营狗苟、不择手段,它只是幻想有个虚拟维度“我本可以说不、说真话”,“本来”就是他们心中的本真,但这个是不存在的。这是纯粹的意识形态,即现代意识形态为现代人设置的“面对意识形态的自由选择”,这种自由选择/我本来可以(回溯性的,可以撤销我虚伪的操作,而当一切没发生) 就是拉康所说的符号学缝合,符号学缝合操作的主体端体验的就是“我本可以”。

现代一切意识形态都会给出一个专供批判的幌子,可以自由的不去选择这个意识形态,可以自由选择的和这个意识形态拉开距离。所有意识形态都会给设置这样一个安全距离给主体【用以宽慰这种自反性焦虑?】,因为现代人无法直接沉浸在某个意识形态里面的【否则就会受到无反思性的内心谴责,不被视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主体】而这安全距离实际只花了很小的代价(虚假的自由、虚假的批判)就买走你的完全臣服。

某种意义上意识形态是不可避免的,这种虚假的自由不可避免,因为你身处某个符号系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拉康认为可以去找到它的症结,毕竟我们的主体性本身就是这样一种症结。并不是我们不得不处于这个结构(被动姿态),而是我们不得不创造这种结构(主动姿态),这种结构是由主体性创造、萌生出来的

现代犬儒主义认为的自由是主体可以在本真与非本真的维度之间做选择的自由,而拉康认为的自由是主体不得不选择、必须做选择、而且早已经做选择。这是面对自由两种姿态的对立:前者是自己本可以不这样做(虚假的自由、从未实现的、虚拟语气的自由),而后者则回溯性的认为这是自己早已做出的自由选择(回溯性的认定某个既定现实是自己的自由选择,我就要、必然这样选,而且做出这个选择的背景条件就是我自己设定的),篡夺符号系统对你发号施令的主人位置,用分析师话语顶掉了。把本来可以不这样、可以不说谎的、本来可以不虚伪的变成不得不虚伪,我就要选虚伪,我就是虚伪,我就是要让这个幌子产生效果,就实现了这两个维度的短路,我的目的就是要这些虚假的东西产生我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效果,这些效果就有颠覆性的,超出了这个意识形态矩阵(matrix)。

精神分析给你的答案:不要在欲望上让步。欲望上总有过剩的东西诱惑你去否认这是你自己的欲望,但不要让步,而就认这是我的欲望,因为主体性只能生长在欲望上。主体性的力量就在于以快感为内核、以欲望为机制、以死亡驱力为动力,开显出一个世界(fantasy,世界就是由主体性开显出来的巨大幻想),这个主体性还不是我,而是某种物质(前人称化、前时间意识化的一种可以主体化的本体=齐泽克的 den)。

现代犬儒主义用齐泽克的话来说,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症结。大量存在于濒临失业的工薪阶层中,因为被欺负,因而处于一种防御性的姿态。它是让伤口敞开着的(keep the wound open),但认识论与目的论上的 2 退缩回到本体论的 3 上,即“我本可以”的那个虚伪的本真的调和者立场上,它总认为有免费的自由、批判、抉择。然而现代犬儒主义者唯一免费的自由其实是出卖了自己的自由,卖掉自己坚信、信任的能力,这种能力非常珍贵,是可以把握符号系统内在创伤性的症结,即自己的主体性)。所以现代犬儒主义的“我本可以”最终导向“我本可以不是我自己”、“我本可以是别人”、“我本可以不生下来”、“我本可以不存在”,最后陷入忧郁症。

它不敢坚持自己,即超出符号系统束缚、幌子-里子二元对立的力量就在于自己的主体性。管他是幌子还是里子,瞄准任何一个点位切准它、死命怼它,最后也能突破符号系统的束缚。(符号系统是个膜(可以理解为四维的膜),所以在三维空间里表现为虚无的场,多出的维度就是主体性的维度/时间的维度。所以你无法把握符号系统,以为自己不在里面,因为它表现为一个虚无的场,只要主体性盯着一个点死怼,是可以突破它的)。因此突破犬儒主义就在于用你的主体性认定自己“早已经做了”,强迫自己认同一个位置 。付出的代价就是把神经症(外在的、干涉影响你、让你失调的)变为精神病(新的规范性、秩序,“这个症状不是症状,就是我本身正常状态”)。必须付出这个代价,不能永远保持安全的位置不付出,一天到晚看不起这、看不起那,还把所有人拉到和你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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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风沐面,若水润心